放下水去尋人,一路尋到了趙塘村村口,發現自己村裡的人都被吆喝了回來。
“你們綠亭村反了是不?!糧長替四個村管糧食,旁的三個村都沒鬧,就你們綠亭村比人橫!”
趙家的男丁各個身強體壯,瘦弱的綠亭村人根本不能抵擋,還被反說成了造反派。
“你們趙家不要欺人太甚!仗著男丁多欺負人!我看趙功就是把糧食......”
“再胡說?!明天別來領粥!”
“你們敢?!憑什麼?!那是縣太爺發給大傢伙的糧食!”
“憑什麼?就憑你今天在這耍橫!”
你一句我一句,兩撥人又衝了起來,魏銘一眼瞧見一個細瘦的身影躲進了池塘邊的爛葦叢裡,毛茸茸的黃毛揪揪在葦棒間完全不顯突兀。
魏銘繞過人群,將她抓在了手中,她趕忙順手拉他蹲下,“傻木子,快蹲下,咱們就吃瓜好了,別捱了打!”
魏銘左右看看,“哪來的瓜?”
崔稚做出一副手捧大瓜的樣子,嘴裡還砸吧砸吧,“吃著瓜看著熱鬧,是不是很完美?你記著點,吃瓜就是看旁人熱鬧的意思,明白不?”
魏銘似懂非懂,不知道她腦袋裡哪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詞。
他問她,“那你跑來一趟,就是為了吃瓜?”
“當然不是!”她挑了兩條細眉毛,“我是為了糧食!每天半碗稀粥,我快餓死了!”
“糧食要來了?”
“沒有!”她哼了一聲,東張西望看人打架,“趙家男人真的多啊,而且都在門口等好了,咱們村的人連門都沒進去,就被攆出來......”
“住手!都住手!里長來了!”
崔稚的話被打斷,堤西村來路上,幾個人圍著地排車上的老人直衝這邊而來。
時隔三十多年,魏銘已經對這位老里長沒什麼印象了,倒是崔稚在旁邊問他,什麼是里長,同糧長又是什麼關係。
他奇怪於崔稚問這個,還是解釋道:“一百一十戶為一里,里長統管這一里的錢糧公事,但糧食由糧長專管。不論里長還是糧長,須得出自家底殷實、人丁興旺的家族,十年論選一次。[1]”
“村幹部呀!”崔稚露出恍然的神色,突然問過來,“你這番話說的,像個讀過書的人,你以前讀過書嗎?”
魏銘心想自己不止讀過書,還從秀才一路向上考到進士,讀過的書怕是比著小丫頭吃過的鹽都多。
“饑荒前念過兩年社學。”
她長長“哦”了一聲,說著“甚好”,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里長身上。
里長兩鬢髮白,少說也有知天命的年紀了,他一到,綠亭村的人全都同趙家人撕捋開,向後退了一步,倒是趙家還有些不依不饒的年輕人,罵咧推搡不停。
“都各退一步,不要生事!”里長起了身,走到兩方中間。
“里長來了正好,你老爺子給評評理!趙功家裡管糧食,咱們本也沒什麼說的,但他們家偷糧食!俺們村有人看見他家夜裡偷偷運糧出去!”
說話的是綠亭村的郭天達,可巧就是魏家隔了一片菜園子的鄰居。
他說了這話,趙家人可不願意了,“運糧怎麼了?自家的糧食不能運?倒是你們村的人,半夜亂跑什麼?!”
“誰知道你們運的是自家的糧,還是公家的糧?!”
“嘿!那你們就知道是誰家的糧了?!”
這事還真說不清楚,兩邊又吵了起來。
葦叢裡,魏銘聽崔稚嘀咕,“沒證據,說破天也白搭。”
魏銘挑了眉,“你還知道證據?”
崔稚嘻嘻笑,“我知道的多著呢!這些話我只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
兩村的人還在吵,魏銘聽了她的話心念一動,“為何?”
“因為你才十歲呀,小學生的年紀,話說出去也沒人信,不然我被當做異類,被抓了怎麼辦?”
這話說得魏銘心頭快跳一下,一旁吵架、打架、勸架、拉架亂成一團,他全不在意,“為什麼是異類?”
崔稚突然轉過來,朝他呲牙咧嘴,“因為我已經26歲了!你信不信?!”
魏銘心裡咯噔一下——信!
他剛要追問下去,里長顫抖的喊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話,“都閉嘴!”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說不清了!吵也沒用,打也沒用,這事就這麼揭過!綠亭村的人全都回去,不要再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