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搓著手站在廊下,孟中亭始終不給他一個回覆。
或許孟中亭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覆。
小七來尋他了,他該怎見她?大伯父說的“沖喜”兩個字,還在耳中不停地迴響,他怎麼在這兩個字的咒語裡,去見小七?
松煙等著孟中亭的回覆,孟中亭又能等待誰的答案呢?
房間裡的藥味從他每一寸面板裡滲進去,孟中亭的心好像被藥汁浸泡,流經的每一滴血都是苦澀。他轉身走進了房間裡,跪在岳氏床前的蒲團前。
岳氏仍舊雙眼緊閉,昨天夜裡又短暫的情形,看到孟中亭在她身邊,拍了拍孟中亭的手,叫了聲“亭兒”又繼續昏迷了過去。
大夫說這樣很不好,一直昏迷會把人都熬幹,可強行叫她醒過來,並非是長久之計。藥方三日一變,青州城的大夫來了一圈,還是沒有什麼明顯的效果,大夫說要看這個年關好不好過。
若是這個年過不去呢?!
孟中亭不敢多想,保定又完全沒有訊息,他在這兩面的夾擊中,好像洪流中漂浮的稻草,現在有人伸出了杆子,只是他接了那杆子,就到了河的對岸,崔稚在另一邊等著他,朝著他招手,他該不該接住那個寫著“沖喜”二字的杆子呢?
迷失了,孟中亭迷失了,松煙輕聲喊了句“六爺”,“六爺,外間下起小雪了,姑娘還在門口等著。”
下雪了!
孟中亭一時心涼了半截,他看著緊閉的窗戶,看不到任何雪的影子,可雪花飄啊飄啊,全都飄進了他的心裡。
真冷!
他說“算了”,嗓子哽咽到發出的聲音吱吱啦啦,松煙沒聽清,“六爺說什麼?”
“我說,讓姑娘回去吧,別凍著了。”
松煙聽清了,他驚訝地看了看孟中亭,只看到孟中亭的後背,有些鬆垮。
他應了一聲,快速退下奔著後門而去。崔稚一瞧見松煙來了,趕忙同他招手,“怎麼才出來呢?有事嗎?”
松煙支吾了一下,“姑娘,我們六爺不太方便見姑娘,下雪了,天要冷了,姑娘回去吧!”
話音一落,崔稚愕然。
孟中亭這麼明確地將她回絕掉,還是頭一次。連魏銘都察覺出了不對,問松煙,“你們六爺怎麼了?可是受罰了?”
如果不是受罰,怎麼回絕的這麼幹脆呢?
松煙心下轉得快,要說是,卻被崔稚指了出來,“若是小六受罰了,松煙八成也不能自由出入,是不是被你們大老爺叫去了?那我在這等一會好了。”
魏銘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松煙,沉了臉,“到底怎麼回事?”
他這般問話,問得松煙好似到了孟月程臉前一眼,頓時把編瞎話的心思歇了,一句都不敢亂說,他低了頭,“是我們六爺說,確實不方便見姑娘,小的也不知道為何。”
連松煙都不知道為何,那到底是為何呢?
崔稚愣在當場,起初的小雪越下越大,落在衣服上不能立時融化掉,崔稚不開口,松煙一臉無措,魏銘默了一默,“六爺不方便就算了,我和姑娘有話要跟六爺說,你通傳也是一樣的。”
松煙連連應是,請魏銘說來。
誰知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叫住了松煙,“松煙,讓我好找!大老爺尋你過去問話呢!”
松煙一愣,回頭看,竟然是孟月程的小廝。
孟月程的小廝瞧了魏銘和崔稚兩眼,拉了松煙,“這兩位是?”
魏銘聽得是孟月程的小廝,便同松煙搖了搖頭,松煙含混應了那小廝,那小廝卻拉著他走,“既然不是要事,趕緊走了,大老爺要問你話!”
說著,就把松煙拉走了去。
松煙一臉歉意,魏銘要說的話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他回頭去瞧崔稚,見崔稚眉頭緊皺,盯著孟家的門。魏銘突然替她感到無限的困難,孟家厚重的院門和高聳的院牆,對她而言真是合適的選擇嗎?
就像如今他們兩次都見不到孟中亭一樣,一旦有人或者事橫在她和孟中亭之間,她和孟中亭便如同被隔絕一樣無法交流,畢竟跨越的太多。
魏銘轉身拉住了崔稚的手臂,“雪下大了,走吧。”
她還在孟中亭的回絕中震驚著,她問魏銘,“小六怎麼了?”
魏銘不回答,他說,“若是你還想試試,明日再來一次,若是明日還不能見,便算了吧。”
崔稚點了點頭,被魏銘牽著,離開了落玉坊孟家的高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