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志育能把這事說給魏銘聽,一來,知道此事同他干係不大,來山東冒籍的人,大多在末名上下徘徊,而以魏銘的水準必是上等的名次,挨不著;二來,桂志育雖然生氣這等不公行為,大張旗鼓地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又不無利益,這利益與他是不想要的,架不住特特送上了門來。
尤其那牛長恭還是牛知縣的侄子。
他嘆氣,“不揭穿,對山東學子不公,揭穿又同牛知縣撕破了臉,實屬我所不願。”
一面是親愛的下屬,一面是頂頭的上司,真是左右為難。
“還有那馮啟春,不曉得找了哪一道的關係,若是動他,又牽連出什麼來,實在說不好。”
馮啟春能遷回原籍,至少也是找牛知縣,也有可能比牛知縣更往上,反正都是桂志育得罪不起的。
這事別說桂志育了,就是魏銘也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大興律對於冒籍的學子,全不似作弊一般嚴肅處理,只是取消這一科成績,打回原籍,下一科還能重考,所以很多人願意冒這個風險試一把。
更有世宗也為此感到為難,“天下皆是我秀才,何雲冒籍?[1]”
魏銘只好道,“教諭還是靜觀其變吧,此事難說。”
桂志育聽他都這麼說了,也知道此時貿然行事,只怕麻煩更多,況且他方才聽那兩人說話,完全沒有好臉色,再將事情鬧大,牛知縣可是要怒了。桂志育嘆氣連連,魏銘勸了兩句,說起了旁的。
安丘縣衙。
牛知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手裡的魚線輕動了一下,他反應過來,急急去拉,拉上來個空,餌料丟了乾淨。
他正懊惱,聽見有人笑著道,“叔父釣魚,願者上鉤。”
牛長恭走了過來,跟牛知縣行禮,牛知縣被他這一句“叔父釣魚,願者上鉤”把怒氣消散了,問他,“哪兒去了,午間吃飯了嗎?”
“同那馮生一道吃了一回羊肉湯,香倒是香,就是這北地重口,放那許多鹽,害得我倆多喝許多茶水!”
他和馮啟春原本不識得,牛長恭是江西人,馮啟春是浙江人,可巧兩人到了山東同路,一路過來,又都是前來冒籍考試,便多了許多情誼。
牛長恭這麼說,牛知縣嘿嘿笑,“我先也不適應,吃常了也就慣了,許是等你鄉試完回老家,又覺得老家口味清淡了。”
“那倒也是,只是侄兒還是覺得老家好,今日去了縣學,只覺學生木木呆呆,教諭更是榆木似不開化。”
牛知縣一聽,正經瞧了他一眼,“你去縣學找桂志育了?他如何說?”
牛長恭疑惑一下,“叔父不是讓我二人去尋那教諭嗎?”
牛知縣是這麼說來著,但他的意思是他先使人給桂志育打個招呼,現在他招呼還沒打,侄兒已經先上門去了。
“那桂志育什麼態度?”
牛長恭撇撇嘴,“別提了,瞧出我二人是冒籍之後,就沒給好臉色,就差沒把我二人攆出去了!叔父,他不會要壞我的事吧!”
“他敢?”牛知縣一瞪眼。
桂志育是什麼樣的人,牛知縣還是知道的,他這兩日就琢磨著怎麼打這個招呼,能讓桂志育不要太抗拒,現在看來,桂志育還是抗拒了,不過好歹還留了幾分顏面。
牛知縣是個得過且過的人,自家侄子來隨他冒籍考試,他其實也不想惹這個麻煩,架不住家中父兄的意思,現在只要桂志育這裡不出招,旁的事也就沒什麼了。
他囑咐牛長恭,“那桂志育為人過於一板一眼,你無須同他較勁,平日裡好生溫習,多演些時文,到了八月一舉中第,也就成了!”
他這麼說,也就是桂志育那裡不會出什麼事的意思,牛長恭聽了自然歡快,下晌小憩一陣,尋了馮啟春把牛知縣的意思說了。
馮啟春大大鬆了口氣,“有令叔在,咱們只管安心考試。”
馮啟春讓人上好茶請牛長恭吃了,又道,“我聽說本地的郝氏書局近來印了一批新時文,咱們既然早早來這山東地界準備,還是看一看本地讀書人偏好什麼題目,又喜好什麼文章。”
這是正經事,牛長恭一路同馮啟春過來,曉得他腹中有幾滴墨水,細論起來確實強過自己。
牛長恭立時道好,兩人喝過茶,往郝氏書局去了。
郝氏書局門口摩肩接踵,紅綢旗幟迎風飛舞,下邊一塊大木牌上寫了滿滿一牌子的新書名目。
郝修同魏銘和鄔梨從鋪子裡擠出來,郝修自中了舉人後意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