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的口氣,“穆處長,你這……得慎言啊,虧得是我聽見了,換個嘴不嚴或者別有用心的人來,那沒準……就把這話傳得變味兒了。”
“君蓉主任?我呸”蔣君蓉哼一聲,她在旁邊串了一個電話,竊聽兩人的交談,當然,她在說話的時候,會按住電話上“MUTE”鍵,這樣一來送話器關閉,就不虞聲音被對方聽見,“我什麼時候跟他這麼慣了?”
穆海波送她一個無聲的苦笑,才大聲嘆口氣,“我說陳主任……麻煩你聽我把話說完,成不成啊?”
民政廳那裡接受的救災捐款,絕大部分是發生在1998年那次大洪水之後不久,在那之後,天南並沒有出現什麼大的自然災害。
也正是這個節骨眼上,朱秉松卸任素波市長,趙喜才上臺,而蔣君蓉的老爹蔣世方,還在天涯省任紀檢委書記。
朱秉松沒下的時候,就發動大家捐款,趙喜才上來之後,這發動的力道更大——沒辦法,趙市長的強項,就是抓財政有一手。
他“節流”的能力是大家公認的——敢拖欠通德市所有公務員、事業編制人員以及其他吃公家飯人員一年多的工資,那魄力是別人望塵莫及的。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趙市長“開源”的能力,也是不含糊的,他才一上任,就給各個行局、縣區以及社會團體下了捐款任務——你願意捐得捐,不願意捐也得捐
事實上,那時候蔣君蓉還兼著素波招商辦副主任,而且她引來的企業,大部分也是落在素波開發區了。
面對趙市長強勢的要求,有些跟她慣熟的公司和企業就找上門了,“沒有這個道理嘛,老朱在的時候,我們就捐了,現在又讓捐款,這是搞什麼飛機……不是捐款自願的嗎?”
蔣君蓉在人前傲慢,但是她老爹現在混天涯的,遠水不解近渴,遇上趙市長這種“開源節流”的能手,她也只能徒呼奈何。
但是,無奈歸無奈,趙市長下的任務,開發區還得完成,而且她還想繼續將開發區做大做強,那麼,入駐的公司她也不宜得罪,否則這惡劣印象傳出去,再想扭轉,那就太難了。
就在這兩難的境地中,她的一個下屬,喚作楊聰的,提了一個聽起來不錯的建議,“讓他們先承諾要捐多少,但是既然是搞經營的,必然要有充足的現金流,這捐款一時半會兒湊不齊,也正常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趙喜才手黑,又靠上了天南的老大蒙藝,蔣君蓉不想輕攫其鋒,不過她還是有點猶豫,“這工作也不太好做,人家未必會相信我……外省有類似案例沒有?”
“有,怎麼沒有?”楊聰一心巴結美女主任了,立馬振振有詞地回答,“而且他們每年捐一點,別的單位想去化緣,都要忌憚一下,更別說……為了鼓勵這種具備社會責任心的企業,在稅收、貸款等方面,他們還能得到額外的照顧”
確實是這麼回事啊蔣君蓉認為這個建議不錯,當然,更關鍵的是,趙喜才那邊壓力太大,她頂不住了,她老爹不在天南哪。
這個楊聰,就是後來跟陳太忠爭羅納普朗克投資的那個——不管怎麼說,採納了這個建議之後,蔣君蓉在趙喜才面前輕鬆過關,甚至還因此幫其中兩個企業多貸了點款,又幫另一個企業延長了一年的免稅期。
多貸款也就罷了,延長免稅期的那一家,享受三免兩減半的政策,要免也是免的第四年,這種便宜人情,趙喜才不做白不做——到時候鬼才知道我在哪個位置呢,沒準是副省長了呢。
這邊拖了一年,沒想到剎那之間風雲變色,蔣世方又殺迴天南了,趙喜才就算還是素波市長,也不敢再催蔣君蓉轄區內企業的欠款了。
再後來,趙喜才連素波市長都不是了,這欠的捐款,自然也就沒人追究了,不成想晴天一個霹靂,陳太忠到了文明辦,文明辦開始琢磨此事了。
昨天凌洛來了一趟文明辦,回去就安排人落實此事,開發區的這幾個企業,也被民政廳的人打電話騷擾了——你們當初承諾是捐款若干元,實到若干元……有異議沒有?要是你們覺得我們登記有疏漏,想置疑,煩請拿出相關的證據。
民政廳的要求,真的是非常合乎情理的,就按最民主的“誰主張誰舉證”的說法,他們認為有人漏捐了,因為他們能拿出到賬的明細。
你要不服氣,你也可以拿出打款的銀行回單嘛——這個要求真的不算過分,企業都是有賬本的,支出欄一查,就能查出回單來。
可是,這幾家的款子確實沒到位,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