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坤流著淚將手插進李民汗溼的頭髮,在他額頭上鄭重其事地親吻,淚水滴答地落在李民沾染了灰塵的額頭上。李承坤抱著他的頭在他耳邊告訴他忍住,然後半跪在他腳邊,抬起李民受傷的右腳,指尖扣入他已經腐爛的傷口,猛地一用力,拔掉了釘子。
七寸的釘子摔在船艙的木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身鏽跡彰顯盡人性的險惡,該死的越南人!
李民也不知道是疼麻木了還是剛才包仔餵給他的止疼藥奏了效,在李承坤給他拔釘子的時候,不哭也不鬧,兩隻哭傷血淤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看著李承坤,深得像血海!
李民昏睡過去了,發著高燒。這不到三天的時間,人就瘦脫了像。
李承坤抱著人,斷斷續續地餵了一些熱水。
包仔從關記帶回了一大碗的熱粥,看見李民在李承坤懷裡昏睡,就把粥放在小桌子上,在旁邊陪了一會兒。看著面色蒼白的李承坤一直一言不發,包仔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會討回來的!”
大頭在一旁重重地點頭。
李承坤低下頭抵在李民的額上,算是對包仔的回應。
越南人折磨得失去了樂趣,又圍禁了李民兩天,看他確實說不出越南話,也聽不懂越南話,散去了。當然,更因為交貨時間臨近了,他們要組織人馬去搶錢,更要搶貨!
而李民,就這樣受著傷,不吃不喝在他的房子裡足足呆了三天。
他在昏睡過去之前,用最後的力氣將那天的事情從頭到尾地複述了一遍。李承坤撫摸著他髒兮兮的臉,想讓他休息。想讓他忘記這些天的事,最好也能把此刻的疼痛一併忘記。
但是不能。
李民胡亂的抓著他抱著他的手,哭著讓他不要去和越南人做生意,他們是騙子,是強盜。他們不止想要賣東西,還想把錢搶回去,而且他們真的會殺人的。
大頭寂靜地坐在甲板上望著漆黑的河面,直至夜深都不忍心回頭看一眼身後淚水交融的兩人。
在河堤上見面那天,越南人說的話並不是“靠得太近,想偷錢”,而是“被他聽到了,得解決他!”
而胡善章?
當然已經背主!
不止背主,他還參與了對面的所有計劃。更或者說,他就是主使人之一!
而那兩個越南人不惜殺人滅口都要封住的話是什麼呢?
“錫老大讓我們無論如何談下來,因為他現在急需用錢。”
“但也不能在河裡交易啊,在河裡能跑的地方太小了,我們拿到錢後就搶不到貨了,這樣就虧了。我們的賣價太低了。”
“不低中國佬會要嗎?”
“好了,我們現在已經不用討論價格問題了。只要拿到錢,把貨搶回去,什麼問題都沒有。神不知鬼不覺,連哲哥都沒辦法!”
“定在三岔河吧,可以跑進光頭佬的地界,他們之間有仇。而且張文傑就在上游不遠處,他也有份,會幫助我們的。”
凌晨兩點,李承坤敲開了朱十三的門。
止疼針、止血劑、刀片、雲南白藥、消炎藥、酒精紗布,只要名字帶了個藥字,李承坤都掃了一盒。
老頭追問,李承坤只說包仔與人鬥毆,傷著了。
李承坤守了一夜,在李民的腳跟四周打了好幾針止疼藥,割掉了膿腫的面板,削除了腐爛的皮肉,對著一個模糊的血洞用酒精反覆清洗,包了一層薄紗布才敷上雲南白藥。紗布下面除了血管和經脈,基本上挖空了,就為了那線癒合的希望。
李民還小,萬事皆有可能。
包仔和大頭帶著條毯子自覺地去了裝貨的鐵拖船,連艙頂都沒有,兩人就這樣在風中吹了一夜。中途誰也沒有起來替換李承坤去睡,因為他們知道他不會。更知道大戰即將拉開序幕,每一分體力精力都異常寶貴,即使李承坤倒下,還有他們頂上。
十一月份,榮城的早晨已經開始泛起了白霧,水汽濃厚,空氣清冷。不到六點,關記的後門有了響動,鐵皮小門洞開,人稱老閻的後廚長閻全貴推著雞公車出了門。
旁邊的塑膠布里突然衝出了一個人,抓住老閻就往衛生間裡拖。
老閻弄不清情況,跟著來人的行動順從地轉移。臉上罩下一片陰影,李承坤轉到老閻面前。
“閻哥,幫我一個忙。”
老閻像往常那樣固定好用來裝菜的大籮筐,讓李承坤把李民抱了進去,並用一塊破爛的黑色塑膠袋子蓋住李民的大半個身體。告訴李承坤他採購的一般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