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設計我看完了,還有些問題,需要改。”
他自顧自地從麵包框裡拿起一截面包,撕著吃了起來。“不同的人際關係對說謊動機確實可能存在影響,這些我們之前也是論證過的。但是,陶,你要記住,心理學實驗和神經科學實驗截然不同,如果你用原先那一套方案生搬硬套,就是大錯特錯。”
陶旻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抵在唇上,認真聽邵遠光說話。
“神經科學是理科,研究的是神智活動的生物學機制,這些機制在短時間內是固定不變的,可以說是穩態的。”邵遠光頓了頓,又說,“心理學就不同了,我偏向把它歸為社會科學,研究物件是活生生的人。你知道,人的變數太大,也許前後不到一分鐘,人的態度、想法就會出現轉折性的變化。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陶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之前嚴世清也曾經提點過她,關於兩門學科之間的差異,研究物件的不同註定導致研究手法的不同。
“所以還有一些外在的因素應該在實驗中得到控制?”陶旻沉吟片刻,抬頭問邵遠光,“那些會影響被試做出說謊決策的因素都需要被控制住。”
邵遠光點頭道:“不錯,你悟性不差。這就是實驗方法的差異,心理學實驗你要做出更全面的考慮,因為我們研究的是社會中的人,而不是人腦中的神經。”說到“神經”二字時,邵遠光拇指與小指相掐,比劃出了一個表示微小的手勢。
上了主菜,陶旻拿著叉子扒拉著碟子裡的吃食,心裡卻在想邵遠光剛才的話。
在她看來,研究人腦中的神經要簡單、純粹得多,而社會中的人,實在不能算作是理想的研究物件。但很顯然,對面的人未必持有和她相同的想法,否則,他也不會從神經科學轉去研究心理學。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沉默,反襯得餐廳一隅幾個座談老師那邊一篇歡聲笑語。
邵遠光扭頭看了眼餐廳的角落,放下刀叉,靠了過來,低聲道:“除了學術,你沒有別的想跟我聊聊?”
陶旻拿著叉子又在盤子裡撥了幾下,面對著提不起胃口的菜品,索性就放下了叉子。她抬頭看著邵遠光,他雙手支壓桌上,前傾著身體正看著她。
陶旻想,這人真是奇怪,原先,她巴望著他能和她聊聊學術之外的話題,可他總是一副敷衍了事的心態。而今,卻又在怪自己找不到別的話題。陶旻低頭,苦笑著問道:“聊什麼?”
“我回來有段時間了,一直沒聽你說過這幾年的情況。”邵遠光手指磨蹭著盤子的邊緣,漫不經心地說,“我聽嚴老說,你之前在協和。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回學校?還轉了研究方向?”
陶旻有預感邵遠光會問這個問題,而當下卻沒想好怎麼回答。她一躊躇,邵遠光那邊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問道:“不會是為了我吧?”
陶旻抬眼看著邵遠光,對面的人正沒臉沒皮地笑著。陶旻忍不住揶揄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為了他放棄在協和的大好工作,跑來讀心理學的博士後?她又不能預知他會突然從美國回來,就算能,以她現在的境況,恐怕是避之不及,怎敢往他的槍口上撞?
邵遠光還等著她的解釋,而陶旻說完了玩笑話就噤了聲。他訕訕一笑:“開個玩笑,別當真。”
陶旻低頭,再度拿起叉子,戳了戳餐盤裡的食物。菜色本就不合胃口,生硬硬地吃進肚子裡只會消化不良。陶旻想,也許邵遠光就是那道不合胃口的菜餚,讓她整整消化了七、八年,硬是沒有消化乾淨。而如今重拾刀叉,一邊覺得食不下咽,一邊又覺得不去吃掉有些暴殄天物。
“陶,”見陶旻依舊沉默,邵遠光再度開口叫她,“那天在電梯口,我說的話你考慮過了嗎?”
“什麼?”陶旻心裡一緊,下意識抬頭看他,看見他坦蕩的、沒有波瀾的表情,她張了張嘴,終還是難以下定決心告訴他,她已經結了婚。
陶旻空握著的左手因為緊張,漸漸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溼潤起來。自從邵遠光去了美國,她每每看文獻看得累了,或者是研究碰上了阻礙,便會想象著若干年後兩人再度重逢的情境,幻想著兩個人能夠平起平坐,他不再把她當成是無知的小學妹,能夠服軟請她回到他身邊。可偏偏,就在她放棄了這種念頭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陶旻身旁包裡的手機忽地震動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也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她摸出手機看了眼螢幕,欠身往餐廳門外走。
電話是楚恆打來的。
陶旻接起電話,楚恆那邊反倒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