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來,反倒把福生給冷落到一邊去了。
京兒顯然心懷鬼胎。他越是對倆崽子好,肯定會有什麼事情相求的。木琴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京兒要主動出擊了,透過中間人搞曲線救國吶。
木琴暗想,這樣也好,省得福生在中間攪渾。等倆人談說得分不開扯不散了,看你福生還有多大本事能把倆人給拆散了。一九八三年入冬後的第一場寒流,就在人們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驟然而至。
頭天晚上,村人還處於清涼略嫌風寒的適宜天氣裡,傍晚時候,天上飄落下如牛毛般細密的雨絲,算是山村迎來的第一場冬雨,誰知到了夜裡,卻一下子就颳起了風,初時,風力尚小,只聞屋外樹枝搖晃出的聲響,就像蠶兒啃食桑葉的聲音,輕柔爽脆,滿院裡“唰唰”地一片聲響。
漸漸地,蠶兒聲變成牛哞,輕柔變得粗野,爽脆變得暴烈,遍野裡一片轟響,似有震天的擂鼓聲滾過院落屋簷,無數的旌旗狂飄怒卷出撕巾裂帛般的風吼,側耳聽去,總有一種激昂的聲調統領著萬千聲響,從北山頂上傾瀉下來,發沖天之怒,攜雷霆之威,一如山洪爆發,橫衝直撞,摧枯拉朽,漫過山野,滑過林梢,淹沒院落,一路咆哮著奔向山口,湧出山外,去肆意踐踏山外大片的田地和村莊。
各家各戶的窗欞門扇“吱吱呀呀”地磕碰著,發出痛苦的聲音,圈裡的豬仔也不安生地跟著哼叫,引得大人們不放心地一趟又一趟起床檢視。
伴隨而來的,便是愈加凝重的冷氣寒意,原本蓋著薄被子感覺正好時宜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抱緊了肩膀,縮成一個個肉團,凡是夫妻合床的,就往對方溫暖的身子上擠靠,最後,便緊緊摟抱在一起,因了這樣地擠靠溫暖,便有不少夫妻被擠出了光火兒,暖出了星火兒,他們顧不得屋外肆虐的冷風和屋內漸寒的冷氣,騎馬墜鐙,揚鞭逍遙一回。
酸杏便是這群揚鞭逍遙隊伍中的一員,只是他的付出,要比別人大了許多。
他本是跟人通腿合蓋一床被子的,聽見戶外風聲漸緊,屋裡又寒意愈濃,本待下床搜尋出厚點兒的棉被蓋到身上,剛一翻身坐起,頓感寒涼異常,他又重新躺下,抱緊了女人的腿腳取暖,並把自己的臭腳丫子使勁兒地貼在了女人溫熱的懷裡。
女人嘀咕道,下去尋床被子呀。
酸杏回道,這麼將就些吧!也快天亮了呢?
倆人都沒了睡意,側耳聽著屋外的風聲樹響,靜候著天光來臨,誰知,離天亮尚早,而倆人久已不再有這樣了,特別是在葉兒離婚後的日子裡。
女人低聲道,老實點兒吧!都這麼大歲數哩,還敢張狂啥兒吔。
酸杏“嘿嘿”地笑道,能張狂,說明咱還不老嘛,要是到了扶上馬也纂不住韁繩的時辰,就離入土不遠了呢?
女人不再吭聲,酸杏又掉轉過身子,爬到女人一頭,把略感清冷的身子緊緊抱在同樣粗糙的懷裡,男人的胸懷還是那麼寬厚,那麼溫熱,一如二十多年前那個新婚之夜的感覺,安全又有依靠,為自己撐起了一片明淨天空,在這樣的天空下,倆人相互攙扶著,跨過了一道道溝坎,趟過了一條條河岔,走過了一段段凸凹不平的山路,就這麼一直走到了今天,還將一步步相互攙扶著走下去。
歇息了半晌兒,女人撫著男人日漸瘦削的脊背,疼愛地嫌道,都這麼大歲數哩,還要逞能拼這樣的力氣,不要老命了麼。
酸杏也是輕撫著身下女人粗糙的面板,遺憾地回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呢?年歲不饒人哦,要是擱在早年間,一晚兒上兩回馬的時候都有呢?哪會像現今兒這麼費事巴力呀。
女人說道,別這樣講哦,也是咱的心氣不好,要是葉兒能安安穩穩地再過上好日子,咱也就不再這麼愁苦哩,身子骨也就硬朗了呢?
一提到葉兒的事,倆人又都不由自主地各自嘆了口氣。
女人又道,也不知鳳兒給提說得咋樣哩,我就是擔心,人家京兒一個疤麻沒一點兒的滑順娃崽兒,怎會同意再娶葉兒呀,咱是不是又在攀高枝瞎折騰呀。
酸杏的聲音顯得空洞而又飄浮,他說,我也不知哩,就看葉兒的造化咧,該著跟誰是兩口子,都是命中註定好了的,咱再咋樣折騰,也是強求不來呢?兒女自有兒女的福,走到哪步算哪步,隨她去吧!
倆人又唏噓了好一陣子,直到天光大亮,冷風剎住了腳,戶外的風聲已被早起的村人弄出的響動所代替,女人才爬起身來,穿衣下床。
她對酸杏道,你還是再躺一會兒,狠狠地睡上一會兒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