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那裡,常貴妃是皇后遠房族妹,因為是庶出,只做了妾,她那時還沒什麼膽量,我便好好長到七歲,直到天盛建國。”
火盆裡火漸漸弱了,四面更加幽暗,空氣中有淡淡塵灰氣味,黑底金邊的名貴器物沉在無涯的暗影裡,看起來和這故事一般的滄桑沉重。
“你……什麼時候再見到她的?”鳳知微忍了很久,還是問了出來。
“你很聰明,你就是太聰明……”寧弈摸了摸她的發,一聲嘆息似有未盡之意,“天盛建國,我那時年紀小,還住在宮中,天盛皇宮在原先大成皇宮舊址之上改建,規模極為浩大,很多地方我也沒去過,直到我九歲那年,一次幫大哥撿風箏,趺傷了腿,眾人拿了風箏呼嘯而去,說是為我尋太醫去,半晌太醫都不來,我痛得厲害,滾下山坡,卻發現了一處雅居,以前那一片說是廢宮都上鎖的,尋常也不許人過去,那天不知道為什麼,開了門。”
他唇角綻出一絲笑意,眼中閃動著欣悅的光,“……門開了,一個帶髮修行的女子走出門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
他微咳兩聲,轉過臉去,鳳知微一霎間捕捉到他眼角一閃而過的光芒,晶亮如鑽。
“那時我不知她是誰。”寧弈半晌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的繼續,“只覺得她極美,而且眼神極善極溫暖,我長到九歲,沒有見過這種溫暖,一時不習慣,也就忘記了對人要有戒心,竟然容得她靠近,她將我抱進去,給我包紮,給我做一種味道獨特的糕吃,我都九歲了她還試圖餵我,我在那裡呆了一個多時辰,她一直都沒說話,卻在我彬彬有禮告辭時,落下淚來。”
這回鳳知微轉過臉去,只覺得鼻子酸酸喉頭哽哽。
天下母親!
“……我回去後,總不能忘記她,後來又溜過去幾次,我知道她那裡算是禁地,每次去都很小心,只是我課業忙,兄弟們也盯得緊,一年之內也就找到幾次機會,每次我去,她都歡喜的忙前忙後,有次我因為太累,不自覺的睡著了,兩個時辰之後醒來,看見她一直在給我打扇,因為一刻也沒停過,手腕都搖腫了。”
寧弈停了下來,撫著自己的手腕,似乎想透過自己的觸感,來感知多年前母親的疼痛,他動作很輕,眼神卻漸漸的,冷了下來。
“七次……我去過七次……第八次我去的時候……人去屋空。”
那年他九歲,九歲的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然後十歲的時候,他便永遠失去了她。
他如此鮮明的記得和她共處的一切,記得和她在一起的每個彷彿偷來的時光,七次,每次都是在心上,歷歷數過。
七次,一生。
之前的路,之後的路,都如此蒼涼寒冷,只有這一段,著色描紅,色澤永不消退。
鳳知微看著他眼神,不忍問那個森冷的結局,紅顏薄命,由來如是。
也許她那般掙扎著隱秘著活十年,為的也就是有朝一日和嬌兒再見一面,讓母愛的光輝能夠照亮那孩子在薄涼宮廷裡被磨得日漸黑暗的心,在他註定寂寥的漫長一生裡,儘量避免他一生裡永難彌合的缺憾。
“而她的死祭,後來我打聽到了,就是今天。”
她人的歡笑隆慶人人捧場的壽辰,是她的淒涼空寂無人記掛的祭日。
“……等到我知道真相時,我無數次的後悔,早知道她在等我,那麼無論課業多重,無論兄弟們多不安好心,便是拼著不吃不睡,也要多去她那裡幾次……然而世上事從來買不來後悔藥,那一年生命裡最寶貴的時光,就那麼被我浪費了。”
“不,不是浪費。”鳳知微誠懇的道,“你終究見過她,和她在一起共渡過很多時光,那些日子,她是快樂的,你也是,那便值得。”
“快樂?”寧弈頓住!重複了一遍,“快樂?”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低而沉悶,帶出點點猩紅,他用手背抹去,俯首看那點豔色,語聲也和那血色一般變得淒厲,“我也曾以為她快樂,這十多年我都這麼以為,然而就在剛才,我知道,我錯了!”
鳳知微震了震,想到那個姿態嬌媚的水晶像。
“看見那個地道沒有?”寧弈霍然指向那個方向,“我父皇,我那父皇,果然還是不捨她的美色,他來這裡不方便,便辟了這個地道,他做的這個雕像,什麼……什麼東西!”
急痛攻心,逆血上湧,寧弈一句話未完,便噴出一口血,手撐在床邊不住咳嗽,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鳳知微猶豫了一瞬,終於慢慢伸手,一點真氣輸入助他導氣歸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