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替她披上襖子,紅繡輕輕嘆氣,“不過那毒,我實在是解不了。”
她眼瞼一垂,無奈地搖了搖頭:“施蠱人已死,此毒就是無解。莊主給了幾粒清心丸,合著吃還能撐一兩月,也不知這時間裡我能否想出別的辦法,罷了,你先去瞧她吧……”
☆、第68章 【花深紅露】
八年前,臘月之初,正是大雪紛飛的時節。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西江。
在宋遼邊境,河州府以北的驛站外,她隨著被俘的遼人,於宋軍的驅趕之下往軍營方向而走。
北方剛打完一場仗,戰火一直燒到遼國疆土之內。她是隨鄉鄰往上山躲的時候被宋兵抓住的,箭擦著腳踝而過,雖沒傷到骨頭,卻也讓人再也無法抬腿。
馬蹄踩在腰上,狠狠的一下,宋軍扯著她的頭髮將其從坡上一把拽下來,背脊上的衫子磨破,傷口混著泥和血。那人看在眼裡,咧嘴一笑,順勢又扒了她餘下的衣裳。
頭頂的天空欲昏欲暗,指甲深深陷入泥土裡,卻沒有半點能夠反抗的力氣。
同村被俘的人,除了她以外再無其他,隨行的俘虜中大多是旁村的或是鄰國逃難至此的百姓。只是並無一個遼兵。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但遭一次打草谷,躲不掉若是被俘,下半生也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日子可以過了。
她想過死。
偏偏要死也不那麼容易,手腳被捆得結實,一路上還有官兵看守。
被抓去能是個什麼結果?
她想都不敢去深想。
清晨,大雪初停。
這一隊宋兵,趕著百頭牛羊,十來個契丹女子,浩浩蕩蕩往河州府行去。
像是大豐收,每人臉上洋溢著的都是勝利的喜悅,收不回幽雲十六州,奪不來故地,撿幾個遼人玩玩似乎也是一樣。
路過驛站,為首的軍官渴了,要停下歇歇腳,她們一行也才能喘口氣。
全都是弱質女流,從昨夜到現在卻整整走了五個時辰,沒有水喝也沒有飯吃,官兵騎馬她們步行,眼下他們吃飯,她也只能在旁看著。
腳上本就有傷,鮮血一直在淌,她走過的地方血跡斑斑,然而無人搭理,走著走著,血也就不再流了,只是嘴唇白的可怕。
自尋了個草棚坐下,跟前仍有個小卒立著,手裡拿著饅頭,邊吃邊喝酒。
那味道很香,明明是淡淡的香氣,在此時此刻竟令她分外留意,只覺得周圍瀰漫的全都是食物的芬芳。
不自覺地吞了幾口唾沫,強忍著別開頭,調轉視線的一瞬,她的目光卻和一個人輕輕擦過。
那是一雙如漆點墨的眼瞳,星眸如水,其中還帶了一絲憐憫。她微微愣了下,又多瞧了對方几眼,發現他的相貌倒比眸子還要讓人舒坦。
清清朗朗的,美得彷彿是畫裡走出來的。
早聽中原有“眉目如畫”的說法,今日一見,倒真是所言不虛。
呆呆發了會兒神,愕然看到那人似也在打量自己,她忙收回視線,皺著眉垂首。
心道,這是宋人。
所有的宋人,皆為禽獸。
正在心頭千遍萬遍凌遲著宋軍,耳邊驀地聽到袖袍翻動的聲音,未及轉目,身上確覺一暖。她訝然瞧著肩頭所披的那件灰鼠的大氅,訥訥地轉頭。
那人容貌清俊,唇邊含了一抹溫然笑意,張口輕輕說了一句話。
可惜,那時的她並不很懂中原話,亦不知他言語何意,只茫茫然望著,溫暖的披風裡裹著滿是傷痕的面板,暖意滲透骨髓。
見她半晌仍在那兒呆呆的,大約對方也猜出她聽不懂,略有些失望地笑了一笑,卻從懷裡掏出一個白麵饅頭來,緩緩送到她嘴邊。
儘管雙手被縛,沒法取拿,鼻中嗅著濃郁的麥子味道,她腦子裡一下空白如紙,張口就狼吞虎嚥地咬起來。
吃著吃著,眼淚便大滴大滴滑落,濺在那人手上,像是很有溫度,被灼燒似得,他手背微微一顫。
繼而緩緩伸手撫著她背脊,軟語寬慰。
“作甚麼,作甚麼!”
饅頭還沒吃完,卻叫人一掌拍在地上。
草棚邊立著的官兵把刀一現,就走了過來,對那男子厲聲喝道:“這可是契丹俘虜,你還敢給她送吃的,不要命了?!”
不想,男子臉色並無懼色,反是不以為意地笑道:“什麼俘虜這麼厲害,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都能把城拿下?我幾時不知,遼軍神勇到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