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這句,卻也不再急著走開,像是要徹底同柏舟做一個了斷似的,凝視著對方的神色從聽見自己話語時剎那間的無措轉至茫然,最終逐漸平息下來:“那便是說,柏舟無論去何處,您都不會加以阻攔了?”
他說這話時雙眼緊盯著芄蘭的,目光看似寧靜,內裡卻留了些芄蘭看不透的神色。芄蘭心下奇怪,但還是點點頭,答道:“這是自然。”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只覺得柏舟在得到自己回答的瞬間露出了一分如釋重負的表情——這表情讓他乍然間生出些有些沒來由的厭倦情緒,於是乾脆揉著眉心,問道:“在下可以走了麼?與人有約在先,誤了時辰可不好。”
柏舟居然也就點了點頭,不再做出任何阻攔的舉動。芄蘭見狀便一欠身,打算去約定的地方尋宋笙笙回鍾家——不料才走出幾十丈,就看見女孩兒遠遠的朝這邊跑過來:“範先生!”
“是我遲了些,抱歉。”芄蘭只道是她拿到麵人後在街口久等自己不到,才幹脆沿路尋了過來,故而低聲勸慰了一句,卻發現宋笙笙只馬馬虎虎點了下頭,一雙眼睛卻是打量過了自己又往後面的江畔望去,不由得奇道:“怎麼?”
“唔……沒什麼。我們現在回去了麼?”宋笙笙問,露出些失落神色,“不再多呆一會兒了麼?”
他便以夜色已深不便在外久留,何況鍾譽參加完家宴後也需要有人服侍為由,把這個看起來一臉不捨的丫頭拎回了府。哪知道她一路猶自不肯消停,拉著他的袖子軟磨硬泡:“範先生——”
“不行。”
“那那那,我自己回去,你再去看看月亮?今天的月亮那麼好。”
“我便是再看,也不會多出一輪來。”芄蘭隨口說著,心下卻乍然浮現出了些隱約的想法,讓他不由得腳步一頓,望向宋笙笙,“你究竟是想讓我做什麼?”
小心思被戳破,宋笙笙也就不再隱瞞,一五一十說起在麵人駱那裡遇到了柏舟,於是告訴了他芄蘭去了江邊的事。末了還不忘一臉理所當然地對他講:“柏舟哥哥一聽到你是往江邊去了,真是轉頭就往那邊跑……我和駱大爺都笑死啦,後來駱大爺才給我講他和柏舟哥哥是認識的,柏舟哥哥找了範先生好久了,一聽見你在這兒,立馬快馬趕了過來,連覺都沒好好睡呢——範先生,你為什麼不讓柏舟哥哥繼續跟著你啊?”
“你是想從我這兒問出個什麼來,再轉頭過去告訴他麼?”芄蘭瞥她一眼,神色淡淡,“好了,快些同我回去。”
滿月光華澄澈,將堯城街道照得明晰。在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叩開鍾家府邸的側門後,柏舟才默默從不遠處的街角走出,按住腰側的刀鞘,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
中秋後的幾日過得異常平靜,除卻鍾府新添了一位護院外的傳聞外,其餘皆是一如既往。鍾譽讓人在芄蘭房間窗下置了一張書案,無事時他便留在屋中讀書,若看到什麼有意思的文章,便記下來同鍾譽品評一二。
芄蘭在鍾家為人隨和,即便鍾譽待他客氣,可說到底也只是個侍讀,平時又多被宋笙笙纏得無可奈何,故而鍾家的婢女也不大怕他,入房打掃時依舊嘻嘻哈哈,相互低聲講著玩笑話。聊起前兩日新來的那位護院,年紀輕輕就使得一手好功夫,把平日裡幾個身手好的都打趴了去,提出的薪酬也低,甚至讓管家覺得可疑了——好歹這時候大少爺走了出來,同管家說了幾句,這才留下了他。
“功夫好,人生的也俊……”其中一個婢子低聲唸叨,立刻被同伴調笑,“怎麼,二少爺上京去了,你就立刻轉眼看上旁人了?這個護院我也見過,哪比得過二少爺呢。”
“哪兒一樣啦!美之少爺是讀書人,就和畫兒一樣,咱們這些底下人是隻有看著的福分的。這個護院可就不一樣啦……讓人覺得,是可以跟著安安心心過一輩子的呢。”
“喲,一輩子都想到了?我怎麼看今早上你跟他搭話,人家都沒正眼瞧過你呢,估計心裡面早就有人了吧。”
兩人越說越起勁,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擾得芄蘭半頁書也讀不進去,乾脆掩了書本徑直走到外面。他所居住的院落旁邊就是護院們的居所,這些人平日都是白日裡睡覺,到了晚上才出來提防夜賊的,此時走過來居然聽見天井裡傳來颯颯聲,駐足一看,居然就再挪不開步。
天井中做護院打扮的那人此刻正於天井中演練一套刀法,一時只看見刀光如雪,隨著此人步法輾轉騰挪,紛紛揚揚落了滿院。
一趟練完,這才還刀入鞘,回首望向芄蘭:“範先生。”
“——這便是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