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走廊的椅子上失神。她聽到了附近不知是誰正在訓斥著誰。
“自己製造的生命,自己不去承擔,是把自己的失責強加在一個新生命上,剝奪掉別人的權利。你的境況艱難,可以理解,但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這是謀殺!”
高潔驚跳著站起來,眼皮好像跟著一塊兒跳起來。她想起來了,在好幾年前,曾經在她手上失掉的那條生命。她無所遁形了,拼命想要找個遁逃的地方,倉倉皇皇地離開了婦產科,又走出了醫院,外頭日光很烈,照得她灰頭土臉。
她漫無目的地沿著意識中的路走著,遠遠的鐘聲傳來,是靜安寺裡的佛鐘,穿過陽光和她混沌的思路,重重地敲擊她的思髓。她受到牽引,走進鬧市中的這扇廟門,站到了院落中央,望向魏巍殿宇,被巨大的莊嚴所籠罩著。目光所及的是院落內承載香客許願硬幣的銅塔,許願的人們將硬幣拋上,有的落進塔內,有的掉落地上,於是他們有的欣喜,有的失落。
塔上鐫刻的是這樣一行句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兒時聽母親念過千百遍的句子,而今仍是不懂不透。
高潔辨不出自己的悲欣,只是站立在遠處,也許過了十幾分鍾,也許過了更久。
一直到身邊擁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是位蒼髮長者,在銅塔面前搖首:“不珍惜現在擁有的,卻寄望將來的給予,是不應當的。”
高潔心中茫茫地在問:“為什麼”,現實裡也有人在問“為什麼?”
“因緣和合,緣起緣滅,瞬息即逝。凡人最大的責任,只有在當下好好活著,好好對自己,好好對別人,好好承擔你必須要承擔的人。這是誰都有的權利和義務,過好此刻,就是好過一生。很多人都不自知。”
是嗎?高潔想。
在香菸嫋嫋中,她好像看到自己的生命正隨之流淌,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晰而明確,她的生命裡牽連進了另一個新的生命,在她的當下,也在過去讓她恍恍惚惚的二十八天裡。一切因她過去亂七八糟,稀裡糊塗的二十八年的生命而起。
可是,小小的生命是無辜的,是她在此時此刻唯一擁有的。
高潔將手覆在小腹上,平坦得沒有生命的動靜,但分明已存在。在禱告的嫋嫋香菸裡,她看到了握著八歲的她的小手轉身的母親。
母親堅定地攜她走過的每個當下,母親臨終前諄諄囑咐的放下。
高潔的淚終於潸然落下,在寺廟喧譁又空寂的正中央,往事如露如電,在她眼前閃過,最後也不過是夢幻泡影,已經過往她在正日之下痛痛快快地哭著,洩洪一般,流淌出蓄勢已久的無助和孤獨。
留下孩子,就像做出保住“清淨的慧眼”的決定時一樣,高潔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而比保住“清淨的慧眼”更艱難的是,決定把孩子留下的那刻,她不得不再次站回那張棋盤內,尋找她暫時的位置,面對她不願意面對的人。於直,或者穆子呁,或者於氏家族。
但再度入局的目的已經不一樣了,只是她備戰的時間並不多,唯一的安慰則是,這一次不是孤軍奮戰。
高潔想了好幾天辦法,最終選擇的方式是先將電話撥給了林雪。電話撥通那刻,她斟酌著稱呼:“於奶奶,我是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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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潔站起身恭迎。
林雪走至她面前將她細細打量:“孩子,你瘦了不少。”
高潔垂著頭:“於奶奶,對不起。”
林雪坐下來,高潔仍站著,林雪沒有讓她立刻坐下,而是喚來服務員點了一碟千層糕和一壺碧螺春。她說:“我老人家喜歡吃些綿軟的甜點。”
高潔站著,朝林雪鞠了一躬。林雪倒不意外,但有些動容。她笑:“這麼萬不得已的‘對不起’,你還能這麼真誠地說出來。”她握一握高潔的手,“坐下來說吧。”
高潔被老人家點破動機,無比羞慚,依言落座。
“於直把話和你說開了吧?”林雪問。
這是高潔在夜宴後頭一回聽到第三人提到這個名字,心中莫名一陣痺痛。 她點點頭。
“那你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呢?”林雪問,定定地看著高潔,“或者你有什麼忙想讓我幫你的呢? ”
第二次被點穿動機的高潔埋下首來,無顏抬頭,咬一咬唇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