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度很沉悶,我說要不說說你吧?你肯定有很多故事。你是外地人嗎,為什麼交罰款都沒有人肯給你交,而想到找我這個陌生人?
問了又覺得不妥,因為聽她的口音,並不像是外地人,而且這個問題好像再次涉及了別人的隱私。
“我是六林村的。”見我一臉迷茫,她解釋說那是一個鄉下的地名,屬於溫城下屬的一個縣的一個小村子。
“爸爸以前是開貨車的,他後來出了事故,沒了。我媽把身上的錢都掏給了我和弟弟,然後走了。再也沒有見過。我那時才讀六年級,兩個雙胞胎弟弟都四年級。爸媽都沒了,我們也就沒法念書了。”
我點了點頭,我完全能理解。這和我的遭遇何其相似。只是她比我更慘。
“日子真難啊,親戚們開始的時候還接濟一下,後來時間長了,又不是人家的親生孩子,人家也就不管了。後來我想,如果不念書,那咱們家姐弟三人就都這樣廢了。於是我就送一個弟弟去唸書,我和另外一個弟弟到城裡拾荒,就是撿垃圾,然後供最小的弟弟上學。弟弟回來以後,就把學到的知識教給他的哥哥和我。就這樣,我們硬是挺過來了。”
這故事我沒辦法辨真假,但看著雷蕾的眼神,我就確定那是真的。
可是我心想這樣一個勵志的故事,怎麼就會變成了她最後做了這個職業?
“再後來我們像雜草一樣慢慢長大,弟弟成績優秀,考上了重點高中,他成了我們的老師,教我們課程,說了你也許不信,我和大一點的弟弟幾乎都可以算作高中畢業,雖然我們連初中都沒念過,但我們都有不錯的知識儲備,因為我們為了鼓勵最小的弟弟,我們都自學,就是要讓他知道學習機會的不易。”
我用力點頭,我說我信,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說話的水平甚至讓我懷疑你是大學生。
我說的是真話,她真的很機智,完全不像一個只念過小學的人。要知道她是把高中的課程都自學過的,有些高中畢業的學生其實就是混出來的,壓根什麼也不懂,但她是自學的,那就是認真的學過那些知識。
“我們要瓶酒吧?”雷蕾說。
我說可以,這裡的紅酒並不貴。
“在三弟上高二那年,我和二弟都找到了工作,在一家鞋廠打工,那種不需要學歷就可以做的工作。可惜後來發生了一場火災,我二弟被燒死了。就只剩下我了,當時住在女工宿舍,不然我恐怕也被燒死了。”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真沒想到故事突然會變成這樣。說這一段的時候,她眼裡沒有眼淚,只有深深的哀傷,讓人心疼,我的眼淚反而上來了。
她反而笑著安慰我,“這只是一個故事,或許是我隨口編的也不一定呢。你的情緒不要被我影響才好,不然沒法愉快地吃飯了,要不,就說到這吧?”
我拭了一下眼睛,笑著說我沒事,我這人眼淚淺,切蔥都會掉眼淚,真沒事。
“然後供小弟讀書的重擔就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開始的時候還好,勉強能維持,一直到小弟考上大學,問題就真的來了,學費太高了,我四處借根本借不到,聽說可以有助學貸款,我就四處託人去貸,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貸下來。村主任說我們多年沒在村裡了,他們不給開證明。沒有村裡的證明,就貸不到錢。然後我認識一個朋友,她說是做這行的,說這行賺錢可容易了,然後我就下水了。”
故事到這裡好像就結束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那你弟弟知道這件事嗎?”
她苦笑,“開始的時候不知道,後來被他發現了,他哭了很久。再後來,我就跟了一個男人,年紀有些大,但有錢,靠著他給我的錢,幫弟弟完成了學業。”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了,那你其實也可以考慮……”
我的意思當然是既然最困難的時候過去了,那就可以洗手不幹了。
沒想到她搖頭,“後來我弟弟參加了公務員考試,成績非常的好,進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單位,而且很受領導賞識。那一年他過生日,我去給他過生日,後來他喝醉了,跪在地上求我,說以後讓我不要去找他了,我是做過那種見不得人的事的人,如果讓別人知道了,會影響到他的前途,他也沒法在同事面前抬起頭。”
我的心好像被人用尖刀刺了一下,疼得厲害。眼淚竟然又上來了。
但雷蕾說完這一句後,拿起酒瓶,直接咕咕地喝了兩口,然後沉默了好一陣,我知道她在剋制自己的情緒。她不想哭,我相信她早就哭過太多次了,已經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