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做的事,放到今日來看,又有幾件,不是徒勞的呢?
越來越累,手,再支撐不住,他的視線開始恍惚,漸漸看不清緋顏的臉,惟獨,她那雙清澈的眸子,沒有模糊, 因為,那是烙於他心底的眸子。
就讓他記著這雙墨黑清澈的眸子吧,第一次見她,就是這雙眸子,曾讓他有一瞬地,移不開目光。
記著,記著。
不會再有什麼來世,這輩子,能愛過,對於他來說,夠了。
來世,他想,她仍會選擇,那一人。
所以,對於他來說,不會再有來世。
“嫿……你哭起來……真的… 不好看……再……也不要哭……了……惹哭你的……我……不會……再……惹……”
他慢慢地垂下他替她拭淚的手指,從袖中取出一件物什放到她擁住他的手心——
正是那支蝶舞華陽釵。
隨後,他緩慢、沉重的仰面,就那樣仰面倒了下去,倒在她的臂彎,也倒在,那一地,愈積愈濃的,淡淡的血泊裡。
“景,你說過,只能死在我手裡,我不容許你死!”這一聲,帶著聲嘶力竭,她的淚,卻再哭不出來。
依稀間,仿似有歌謠聲慢慢傳來,落進他的耳中,在他的眼睛陷入一片黑暗前,這些歌謠映著他永遠忘不掉的眸子,一併,落進心底.周身的寒冷,再無法掩住心底,剎那的暖融,暖融中,隱隱,還是有這,些許的淒冷——
你我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棄。
你我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你我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你我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你我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啊 —— ”林蓁驟然發出一聲尖叫,殿內的一切,就這樣,迴歸平靜。
一直站在旁邊的林愔,終於,失去所有力氣,暈倒於地。
此刻,宮門外,急急奔來一緋衣男子,他身後,潮水般的聲音一併湧了過來,而,整座大殿宛如九重深下的地獄,一片死寂。
他看到,緋顏抱著玄景匍於地上,她靜靜地抱著他,彷彿激流中的一方青石,怒瀾狂濤之後,仍舊巋然不動。
緋顏似乎覺到什麼,略略側螓首,看到,那緋色的身影后,宛然,另有一月白的影子,那抹月白,輝映在她滿是淚水的眸底,雖看不真切,卻依稀地,能見到桃夭灼灼的暖心……
********《棄妃不承歡作者:風宸雪》********
乾永二年八月甘八日,鎬京。
攝政王,撫額坐在未央宮的正殿內,面前,是一壺酒,並兩個酒盅。
從方才下朝回來,他就一直這樣坐著。
以丞相為首的九寺終於向他聯名發難,言其:帝親征未歸,攝政王雖代執朝政,然,卻對藏雲地動善後置若罔聞,此舉難以服眾,幸帝返京在即,請攝政王引咎致仕。
風相發難的起因,一部分是源於他沒有保得繁逝宮皇后的周全,而他, 當時確實在逼宮時疏忽了,有人會比他先一步去往冷宮,勒死皇后。
雖然,這並非完全是風相發難的根由,卻是他和風相之間的又一處源頭。
當年,丞相風念不過是大理寺廷尉之時,曾聯同彼時的御史中丞虞林,刻意嫁禍於御史大夫柳淵,使得柳淵被貶黜,從重發往漠北效力贖罪。而風念也藉著此,和虞林步步高昇,然,虞林最終因著女兒芊妃事敗,逐漸被先帝所冷落,惟獨風念,這麼多年,一直擅察言觀色地倚附於他,做到今日的丞相。
他曾經承諾風相,一定保他女兒富貴終身,卻未料,清蓮庵一事後,玄憶發了狠地,廢黜皇后,連他都攔不得, 風相頗有微辭時,稱病罷朝時,又是他去勸說,並再次承諾,至多不過一年,待新後冊立,大赦天下之時,定會讓玄憶赦去皇后之罪。
對於此,風念並未有多異議,本身,廢后若出冷宮,再為皇后,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不如要求其他,倒是正理。
他熟諳風相的性子,貪權好功所以,撫慰這樣的人,其實會很容易只要誰手上握有足夠多的權勢,他們便甘淪為任何人的走卒。
是以,短短數月內,風氏一族男子,凡入朝為官者,皆昔了不止一位,這在周朝是斷無先例的,縱是他撫慰風相的法子,卻也讓他和玄憶之間更生份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