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柏林的葉挺,開始顯得有點無所事事,悲觀彷徨情緒嚴重支配著他的行動。雖然過去與他相當熟悉的國民黨左派人物宋慶齡、鄧演達等良師益友也像流亡者一樣身居柏林,他卻不去相見,而是把自己關在屋裡,閉門讀書。他苦讀德文版書籍的目的很明確,因為他從黃埔陸軍小學到保定軍官學校都是選修的是德文,以後雖然戰事頻頻,讀書時間少了,但他身邊一直不離德文版書籍,所以想博覽德文圖書,可以翻譯出版,說不定成為一個翻譯家。 但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如果熱衷於一種追求和具備了一種奮鬥的目標,是很難再改弦更張的。即使一時遇到巨大挫折或者說是失敗,但是隨著時間的平復和痛定思痛的慰藉,自覺和不自覺地又回到原來為之奮鬥為之獻身的軌跡上來。 葉挺就是如此。他在閱讀德文書籍時,開始是“博覽”,可是沒有多久案頭就只剩下德國大百科的軍事卷和與他在保定軍校學習的專科有關的軍事工程學和軍事化學等書籍。 居然有一天,葉挺的一個同鄉閒來無事去看望他,還沒進屋就發現從門縫往外冒煙,而且發出刺鼻子的硝煙味兒,以為葉挺住的房間起火了,大聲喊叫著著葉挺的名字,飛身往屋子裡衝,結果闖進屋裡一看,見葉挺正滿面汗水地自研自制地進行炸藥和地雷的爆破試驗。 “你這個傢伙,都成黑臉包公了。”葉挺的同鄉見他臉上被汗水衝的一道黑一道白,又明瞭了他在幹什麼,從衣袋裡掏出手絹遞給他,又說,“我就知道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人在柏林,心裡還惦記著國內的政治局勢,準備有一天回國重新帶兵打仗。” 葉挺表示預設地微微一笑:“坐,等我洗把手,給你沏茶。” “不用了,我想聽聽你是怎麼轉變想法的。”葉挺的這位同鄉是個好刨根問底的人,尤其是對葉挺的事情分外上心。因為他內心裡就佩服葉挺,並且以有葉挺這樣一個北伐名將的同鄉而倍加自豪。 葉挺對這位同鄉從不隔心。一方面是因為他在柏林一家華人開的飯店當廚師,沒有政治上的成見,對自己成不了事也壞不了事;另一方面他正直純樸,熱心助人,所以喜歡給他嘮點體己的話。葉挺告訴他,透過這陣子讀書,結合自己在國內的遭遇,舉一反三地思考了不少問題。他曾多次漫步柏林街頭,想像當年馬克思和恩格斯策動無產階級革命並在工人集合的場所發表演講,體味革命的艱難與革命導師鍥而不捨的風範。他還多次停立在1918年11月革命指揮部的舊址前,回想當初卡爾·李卜克內西一身豪氣地站立在皇宮的陽臺上,以摧枯拉朽的氣概宣告“自由社會主義共和國成立”的威武場面。然而就是這次革命,也因遭到本國強大而兇惡的反動勢力和外國軍隊的助紂為虐而慘遭失敗,同時李卜克內西以及許許多多發動這次革命的領導人和英勇的戰士或壯烈犧牲或被殺害。發生在面前舊址上的那場革命,與廣州起義是何等的相似,策動和指揮革命的領導人的結局比廣州起義的領導者過之而無不及! “這麼說,你心裡豁亮了?”葉挺的同鄉臉上笑成一朵花,高興地問。 “豁亮多了。” “聽說國內有個叫毛澤東的在井岡山建立了一塊根據地,還有一個在德國留過學叫朱德的帶著一隊人馬到井岡山與毛澤東的隊伍會了師,還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蔣介石派重兵想消滅他們,都遭到了失敗,不知是真是假。”這位同鄉以探尋的口氣邊說邊注視著葉挺。 “你說的情況是千真萬確!”葉挺一錘定音地回答了這位同鄉的詢問。 從葉挺感奮的情緒看,國內如火如荼的革命勢力的蓬勃發展和壯大是令他最為關注和思想鬥爭最為激烈的,並以此作為犀利無比的解剖刀,剖析自己的思想乃至靈魂。 是呀,不僅和他一起領導和指揮“八·一”南昌起義的朱德及陳毅在失敗後並沒有沉淪,沒有被“盲動主義”和“軍事投機”等種種大帽子所壓倒,而是勇敢地面對失敗,從失敗中汲取教訓與經驗,帶著剩餘的隊伍,轉戰數千裡,到井岡山與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部隊勝利會師;而且尤其使他相形見絀和自愧弗如的是與性情相投的賀龍相比,人家說日後一定要“捲土重來”,後來果然經過努力,在洪湖和湘鄂邊界地區也拉起了一支工農革命武裝,開闢了一塊根據地。 什麼事情都怕類比。可謂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參加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的周恩來、朱德、賀龍、陳毅等等,那個不曾被視為敗軍之將,並且遭受過斥責、處罰和挫折。可是他們卻沒有像你葉挺一樣憤憤不平,感到委屈,憤懣、失望、逃避,進而意氣用事,甚至失去信仰。要革命尤其要推翻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舊勢力,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能夠戰而勝之的,肯定要經過無數次鬥爭、失敗、再鬥爭、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