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又要頭破血流了!」
「哎,讓我『薰』一口怎麼樣?」看他抽菸真蠻有意思的樣子。
「少來,等考上大學以後再說!」
「老哥,問你一句話!」我說。
「說吧,小子。」老哥彈了彈菸灰,動作蠻性格的。
「是不是考上大學以後什麼事都可以幹!」
「對,不對,」老哥說:「會槍斃的事情不能幹!」
大學生講話永遠像演戲。
「媽,小弟賴床!」二姊在門口叫。她是唯恐天下不亂之類的,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我把門開啟,做了一個很性格的微笑。
「賴你個頭,」我說:「你能不能留一個面子給我?」
「你這種人是不罵不成器!」二姊說。她始終是自以為很了不起的,很「成器」的人。不過這也難怪,從小念的都是「一流」學校,沒有補習就考上第一志願。想到這裡,我覺得我們家裡的人彷佛都不太對勁,當然包括她。比如說別人家是「嚴父慈母」,我家是「嚴母慈父」,而大姊,二姊這種女流之輩卻一個念化工,一個電機系;而寶貝老哥嘛,堂堂七尺之軀偏去唸那種娘娘腔的教育系。要命!麻子常說我們家裡的人都有神經病,我想有一點道理。
「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還不快去刷牙,什麼事都要人家叫,自己也不想想幾歲了,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二姊說。
我把浴室的門關起來。女孩子的嘴是鋼打的,男孩子的嘴是馬桶做的──這是我們物理老師說的,真的,很有道理,一個是永遠說不累,一個是又臭又髒。
「老姊,」我把門開啟,一邊擠牙膏,利用時間,忙裡偷閒。
「幹嘛!」二姊正在梳頭,理工的,很有數學概念,六七,六八,六九……要梳一百下呢。
「不是我捧你,真的。」我說。
「怎麼,有什麼好話是嗎?」七一,七二,七三……
「你今天穿的夠騷的,」我說:「是不是挨『拔』去了?」
順手把門鎖上,唱歌,大聲地唱:「怒髮衝冠憑欄處……」,外頭鬼哭神號,山崩地裂,我對鏡子做個鬼臉,媽的,鬍子又長了,唉,老了。
大陽照到了餐廳的窗子,天藍得發亮,所謂碧空如洗是也。媽把落地窗呼啦呼啦地,全部推開,窗臺上那幾盆花正在媽的利爪下受罪,媽的動作就像小時候替我洗頭一樣,連撕帶抓的。
「嘿,要開花了哪,老頭子,要開花了哪!」媽大叫大嚷的。
「怎麼,自摸啦?」爸正徜徉在社論裡頭,只有像老爸那種怪人才看社論。
「菊花,要開了哪!」媽把整盆花從窗臺上搬進來。
「看到了!」爸說著把手一揮,媽又抱出去。其實媽曉得,我也曉得,爸連瞧都沒瞧一眼。
「爸!」我說。
「嗯!」
「你亂沒靈性的!」
「什麼?」爸把【報紙】一丟,握著拳頭跳過來:「你敢批評我?」
爸雖然老了,胖了,可是動作倒還是很靈巧,大概是當兵當久了的關係,你想想,從二等兵幹到上校退伍要多久?二十多年哪!
「不敢,爸,」我縮著脖子喝牛奶,爸喜歡抓脖子,五爪神功。
「老么,我看你吃到什麼時候,」媽在陽臺上說,唯恐天下不知的樣子。「現在幾點啦,補習來得及嗎?哎,自己也要想想,那麼大的一個人了,總不要媽一天到晚惦記著,媽會累!」
「老么,」爸低聲說:「快吃,快上課去!」
二姊下來,老哥也下來,個個神采飛揚,星期天,約會天,對大學生來說。
「爸早,媽早!」二姊。
「媽早,爸早!」大哥,奉承派的。
「還早哪?」媽頭也不回地說。
「好棒的天氣!」二姊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得體,得體,」爸說:「老么,下面呢?」
「夜來麻將聲,不知誰贏了!」我說,良機不再,沒有幽默感的人只不過是個行屍走肉而已。
「老么!」媽大吼一聲。
「叛逆,叛逆呀!」二姊說。
老哥在桌下踢我一腳,爸搖搖頭「六宮粉黛無顏色」地笑了一笑。神經病家庭,真的,男人女性化,女人男性化,甚至菊花也在春天開。
講義、課本、筆記、紅筆、藍筆、車票、眼鏡,都有了,錢,沒有。
「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