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讓她去玩,總比她哭鬧好吧?或者每一個父母在面對祖輩對孩子的溺愛時總是無可奈何的吧,我的父母也是這樣子,只好無可奈何地笑一笑。
似乎沒有哪一個孩子是不喜歡坐旋轉木馬的,我自然也不例外,那漂亮的白馬披著彩虹般絢麗的衣裳,伴著音樂,停在我的面前,彷彿是在告訴我,只要坐上去便可以到達夢想中的天堂。那一年,旋轉木馬沒有現在的兒童樂園裡那樣華麗,白馬身上的油漆還有些脫落了,但在孩子們的眼中仍然是最愛的木馬。每一個週末,我都讓家裡的大人帶著我去那個公園,去坐旋轉木馬。那一年,我只有三歲多,有一頭捲曲的短髮,經常被大人們親暱地捏捏我那蘋果一樣的小臉蛋,那一年的我是大人們掌心裡的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凍著,揣在懷裡怕熱著。
那一年,年輕的父母都非常忙碌。雖然在當時的犯罪現象比現在少之又少,但是身為人民警察的父親仍然很忙碌,而身為醫生的母親比父親更加忙碌,她每天都在醫院承擔著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的神聖使命,他們幾乎都沒有時間陪我去公園,惟一有時間的便是祖父母,但是祖母是一位小腳老奶奶,行動不便,所以能夠陪我去公園的便只有祖父一個人。
那一年,祖父身體還很硬朗,我經常坐在祖父的肩頭,已經發福的祖父雖然汗流浹背,但是一句怨言也沒說,他就這樣一路上扛著我,唱歌給我聽,講故事給我聽,他就這樣一路扛著我去那個公園坐旋轉木馬。只有父親這一個獨子的祖父對女孩子總是有著偏愛,再加上我是家中惟一的孫女,所以他自然對我格外寵愛,當他知道我喜歡去公園坐旋轉木馬,即使我不說,他也會主動帶我去。
爺爺,為什麼木馬沒有長大呢?等我坐上去會不會壓壞了它?我仰起腦袋,天真地問祖父。在年幼的我心裡,木馬也是有生命的,它應該和我一起成長,我已經越長越高了,我的新鞋子半年就要換一雙了,可是木馬卻是老樣子。
那一年我已經六歲,仍然是一頭捲曲的短髮,穿著祖父給我買的粉紅色公主裙和白色塑膠涼鞋。我已經越來越重了,祖父不能再將我扛在肩上行走。我在前面快樂地奔跑,祖父一直跟在身後,帶著一種慈祥而溺愛的微笑。祖父仍然會每一週都帶我去公園坐旋轉木馬,鋼製的圍欄上刷過新的藍色油漆,白色的木馬也被刷過新的油漆,像是穿了一件新衣裳。我好奇地望著這一群似乎永遠也長不大的白馬。
爺爺,我想再玩一次。只要我這樣說,祖父從來都沒有不依我的,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去排隊買票,然後看著我坐在木馬上一圈又一圈地在他眼前旋轉。祖父已經年齡大了,跑不動了,他不能像以前那樣追著旋轉木馬奔跑著喊我的名字,他只能站在原地看著我出現,消失,再出現,再消失,直到停在他的面前。那個時候的我喜歡極了那種感覺,一圈又一圈,我希望就像這樣一直一直旋轉下去,最好永遠都不要停下來,因為如果木馬不停下來,我便可以騎著它奔向我的天堂,那是夢中的童話王國,那裡有安徒生和鄭淵潔的童話故事裡所有的一切。
周圍突然地安靜了下來,一首《旋木》已經播放完了一遍,我睜開眼睛,外面的陽光依然明媚溫暖,我沉浸在回憶中不願意醒過來。我再一次的按下了play鍵,《旋木》再一次地在我的世界裡輕聲低唱。
爺爺,不要哭了,我會一直陪伴在爺爺的身邊。我走到祖父的身邊,輕輕跪在他的膝前,仰起小臉望著他,他看起來明顯地蒼老了許多,他那長長的眉毛已經染上了白霜,有幾根白色眉毛特別明顯地表示著祖父的蒼老。向來精神抖擻的祖父看起來是那麼憔悴,他的眼底佈滿了血絲,他的眼眶已經紅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祖父哭泣,他努力想忍著,可是淚水仍然決堤。這個鐵打的男子漢當年行軍打仗,面對日本鬼子的槍林彈雨,他只流血,但不曾流過一滴淚。這個鐵打的男子漢當年受文化大革命的迫害,經歷過無數次嚴刑折磨,他只流血,他被反動派用棒子打得失聰,可是他只流血,但不曾流過一滴淚。那一年,祖父流下了一生中最珍貴的淚水,因為祖母因病醫治無效而辭世。祖父的眼淚一直強忍著,直至祖母火化的那一天,他的眼淚才流了下來,源源不斷地流了下來。那一年,我讀初二,身體單薄而多病,為了學習經常有黑眼圈,為了方便而剪男生一樣的短髮。
自從祖母過世以後,祖父沉默了很多,他一個人住在一套三居室,離我家有二十分鐘的車程。我每個週末都會去探望他,每一次都是看見他孤獨地坐在房間裡,看著祖母的相片。他一看見我,便會拉著我的手問,你最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