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眨眨眼不理會,依然去砸楝樹果子。
當蝦子在躲避九寬的一顆楝樹果子,而不小心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時,秋秋在心裡罵:“跌死了好!跌死了好!”
這時死者的家人,倒哭得有聲有色了。幾個孫媳婦,又年輕,又有力氣,嗓子也好,互相比著孝心和沉痛,哭出了氣勢,把銀嬌奶奶的哭聲竟然淹沒了。
人們有點兒掃興,又勉強堅持了一會兒,便散去了。
秋秋一直守在一旁,默默地等著銀嬌奶奶。
哭喪結束了,銀嬌奶奶被人扶起後,有點兒站不穩,虧得有秋秋作她的柺棍。
主人家是個好人家,許多人上來感謝銀嬌奶奶,並堅決不同意銀嬌奶奶要自己走回去的想法,還是派人用船將她送回。
一路上,銀嬌奶奶不說話,抓住秋秋的手,兩眼無神地望著河水。風把她的幾絲頭髮吹落在她枯黃的額頭上。
秋秋覺得銀嬌奶奶的手很涼很涼……
六
夏天,村裡的貴二爺又歸天了。
銀嬌奶奶問秋秋:“你知道他們傢什麼時候哭喪?”
秋秋答道:“奶奶說,明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銀嬌奶奶又問秋秋:“他們家不要人幫哭?”
秋秋說:“不要。”其實,她聽奶奶說,貴二爺家裡的人已請了高橋頭一個幫哭的了。
“噢。”銀嬌奶奶點點頭,倒也顯得很平淡。
這之後,一連下了好幾天雨。秋秋也就沒去銀嬌奶奶的茅屋。她有時站到門口去,穿過透明的雨幕看一看茅屋。天晴了,家家煙囪裡冒出淡藍色的炊煙。秋秋突然對奶奶說:“銀嬌奶奶的煙囪怎麼沒有冒煙?”
奶奶看了看,拉著秋秋出了家門,往小茅屋走去。
過不一會工夫,秋秋哭著,從這家走到那家,告訴人們:“銀嬌奶奶死了……”
幾個老人給銀嬌奶奶換了衣服,為她哭了哭。天暖,不能久擱,一口棺材將她收殮了,抬往荒丘。因為大多數人都跟她不熟悉,棺後雖然跟了一條很長的隊伍,但都是去看下葬的,幾乎沒有人哭。
秋秋緊緊地跟在銀嬌奶奶的棺後。她也沒哭,只是目光呆呆的。
人們一個一個散去,秋秋卻沒走。她是個孩子,人們也不去注意她。她望著那一丘隆起的新土,也不清楚自己想哭還是不想哭。
田埂上走過九寬和蝦子。
九寬說:“今年九月十三,我們撈不到錢了。”
蝦子說:“我還想買支小喇叭呢。”
秋秋掉過頭去,見九寬和蝦子正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便突然打斜裡攔截過去,並一下插到他倆中間,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她已用兩隻手分別揪住了他倆的耳朵,疼得他倆吱哇亂叫:“我們怎麼啦?我們怎麼啦?”
秋秋不回答,用牙死死咬著嘴唇,揪住他倆的耳朵,把他倆一直揪到銀嬌奶奶的墓前,然後把他倆按跪在地上:“哭!哭!”
九寬和蝦子用手揉著耳朵說:“我們……我們不會哭。”他們又有點兒害怕眼前的秋秋,也不敢爬起來逃跑。
“哭!”秋秋分別踢了他們一腳。
他們就哭起來。哭得很難聽。一邊哭,一邊互相偷偷地一笑,又偷偷地瞟一眼秋秋。
秋秋忽然鼻子一酸,說:“滾!”
九寬和蝦子趕緊跑走了。
田野上,就秋秋一個人。她採來一大把小藍花,把它們撒在了銀嬌奶奶的墳頭上。
那些花的顏色極藍,極鮮亮,很遠處就能看見。
秋秋在銀嬌奶奶的墳前跪了下來。
田野很靜。靜靜的田野上,輕輕地迴響起一個小女孩幽遠而純淨的哭聲。
那時,慈和的暮色正籠上田野……
阿雛
一
阿雛堅決地記住:他的雙親亡於他六歲那年一個秋天的夜晚。
那天,有路人捎來訊息:五里外的鄒莊要放電影。路遠,父母怕阿雛睡沉了骨頭軟,難抱,便掏給他五分錢買糖嗍,軟硬兼施,終於將他哄住,跟老祖母待在了家中。
看電影的人很多,田埂上行人縷縷行行,互相呼喚著,黑空下到處是遠遠近近的人聲和小馬燈閃爍的黃火。
要過渡。
河邊站滿了急匆匆的人,船一靠岸,逃難一般都搶著上,船舷離水面只剩兩三寸了,還又爬上兩個大漢來。船離了岸,船上人一個挨一個,挺直了身子,棍子似的立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