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這一段感情很不相宜,但她並沒有說出口:這大概就是西式的處理方式。
張愛玲的感情生活,她認為自己不應該隨意開口指點。
不過,張愛玲與胡蘭成的一段感情,炎櫻到底還是有介入的。當胡蘭成見到炎櫻時,是很喜歡她的。與胡蘭成一起,張愛玲是矮了一截。而有了炎櫻在時,胡蘭成竟也會自慚形穢。在《今生今世》裡,有這樣的段落:“愛玲每贊炎櫻生得美,很大氣,知道我也歡喜她,愛玲很高興。
炎櫻每來,活動不停,三人在房裡,我只覺笨拙,不但是我英文不行之故,即使她是講的上海話,恐怕我亦應接不及。她又喜理論,但她滔滔說了許多,結果只像一陣風來去得無影無蹤。有時愛玲要我評評,我就試與炎櫻辯答。我說,但是事實如此,她道:‘真可怕! ’我說社會本來是這樣的,她道:‘怎麼可以這樣愚蠢! ’都只是小女孩的責怪,我的邏輯只好完全失敗,而且甘願認輸。我忽然想起古樂府‘歡作瀋水香,儂作博山爐’,卻又不切合眼前的光景,但與炎櫻說話,的確好像聞得見香氣。”(摘自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胡蘭成。《今生今世》)炎櫻思維跳脫, 張胡二人的一些書籍的封面, 就是由她設計的………比如以日本俳句“夏日之夜,有如苦竹,竹細節密,頃刻之間,隨即天明”為旨而創立的《苦竹》雜誌,便由炎櫻設計封面。大紅的底色,濃綠相襯,這紅與綠激烈地碰撞,是中國傳統的濃豔與蒼翠的相融。
後來,炎櫻還專門為《苦竹》撰稿,其中包括《死歌》、《一封信》、《生命的顏色》。《一封信》中的隻言片語:“蘭你(炎櫻對胡蘭成的稱呼,與她對張愛玲的稱呼‘張愛’相對應),你真是不知道現在同愛玲一塊出去有多討厭。從前,雖然我們兩人在一起是很合理想的滑稽搭檔,到底不十分引人注目,高興在街上吃東西也可以。但是,怎樣的呀! 一群小女學生跟在後面唱著‘張愛玲!張愛玲!’大一點的女孩子回過頭來上下打量,那我還能夠同情她們,因為我自己也最愛看人,但是我做小孩子的時候我不那麼莫名其妙地湊熱鬧,我有較好的事可做。被一個名作家所欣賞,被用作題材,是很大的榮幸,我非常感謝的,可是我無論說了什麼都被歪曲了,那又是一件事……要是你,你是否喜歡被形容作‘圓臉,微黑,中等身材,會說話’? 聽上去有點像一個下級動物(譬如說一隻貓)對於一個人的虛擬的描寫,或是一個植物學的學生在那裡形容一隻洋山芋,(一)它是固體,圓形;(二)外皮是棕色;(三)上面有細孔。結果一隻洋山芋還是趣味毫無。我是完全同情洋山芋的,能夠了解它的委屈。但是,蘭你,我比可憐的洋山芋到底高一著,原來我‘會說話’! 它還會說話………多了不得呀!”(摘自《一封信》,炎櫻著。張愛玲譯)炎櫻的語氣是嬌痴的,但又聰明地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這有些紅娘與張生耍嘴皮子的意思,卻也不全然像………畢竟炎櫻的地位並不低下,她是以一種“傲嬌”的態度來對待胡蘭成的。而藉由與胡蘭成的相識,她與一些日本作家有了來往,並深得他們的賞識,這為她後來赴日作下了鋪墊。
炎櫻看似活潑,好說話,但她內心防線是不易攻破的。而張愛玲看似把感情看透,到底沒有經歷過。她能對自己在香港陷落期間,於惶恐中交往的男女學生鄙夷,但輪到她自己,卻又無法脫身了。一個懂她的男人,幾句話就可以將她虜獲。在感情上,一個理論知識豐富,卻又毫無實際經驗的女人,實在是可悲,也容易在感情中受傷的。
後來,胡蘭成與張愛玲成婚之時,是炎櫻做的憑證。在《小團圓》裡,影射炎櫻的比比聽說九莉要嫁給之雍,臉上帶著有三分恐懼的笑容,但她最終還是沒有阻止,而是做了證婚人………她很聰明,也很自我,不願意牽扯入他人的麻煩。
張愛玲與炎櫻,到底是屬於兩個世界的。張愛玲嫁了風流成性的“漢奸”胡蘭成,感情與生活的壓迫都讓她喘不過氣;炎櫻則在各方面都風生水起,奔著好的方向去了。
後來,張愛玲經歷感情的破滅,胡蘭成想要挽回時,想到的第一個幫手便是炎櫻。但聰明的她並沒有回應。
一九五二年,張愛玲惶惶然趕往香港。這時候,在日本的炎櫻來信告訴她,自己正在被一個船主追求。而張愛玲自己,則有些窘困。
後來,張愛玲去了美國,炎櫻也去了一趟,兩人同去見胡適,胡適夫婦也是喜歡炎櫻的。而到美國的炎櫻,也很快適應了環境,與旁人相處很好,甚至幫張愛玲入住了救世軍辦的救濟貧民的職業婦女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