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兩爐香”《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在《紫羅蘭》雜誌上連續發表,立刻在上海文壇引起了轟動,贏得了滿堂叫彩。輿論的煽風點火,雜誌的猛烈吹捧,加上她顯赫的家族背景和詭異的個性、才情……一時間,都成了上海街頭巷尾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張愛玲“一夜間紅遍上海”,(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聲名大噪。年少時魂牽的夢想,在芳華正茂的歲月實現,她終於出名了,終於快樂了,終於痛快地快樂了。
雖然她外表依舊保持著素有的冷漠,但內心卻狂喜著,這滋味,她是懂的,她曾坦率地說:“狂喜的人,我還能想象得出他們的心理;你們這種謙遜得過分的人,我簡直沒法瞭解!”(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成名後的張愛玲,社會活動、榮譽、稿約如雪片般鋪天蓋地、紛至沓來。走在大街小巷,身後不時傳來崇拜她的年輕女學生狂熱的呼叫:“張愛玲、張愛玲……”一個外國紳士圍在她身後轉來轉去,可憐巴巴地想得到她的簽名又不好意思開口, 炎櫻還誤以為他是乞丐。
炎櫻後來抱怨:“從前瘋狂的事情現在都不便做了,譬如我們喜歡某一個店裡的栗子粉蛋糕,一個店裡的奶油松餅,另一家的咖啡,就不能買了糕和餅帶到咖啡店裡去吃,因為要被認出,我們也不願人家想著我們是太古怪或者是太小氣地逃避捐稅,所以至多隻能吃著蛋糕,幻想著餅和咖啡;然後吃著餅,回憶到蛋糕,做著咖啡夢;最後一面啜著咖啡,一面冥想著蛋糕與餅。” 從炎櫻的抱怨,不難想象張愛玲當時在上海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出名後的風光, 令張愛玲原本就孤芳自賞的本性愈發孤傲不馴。她說:“大眾是抽象的。如果必須要一個主人的話,當然情願要一個抽象的。”(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也許就因為要成全這個“主人”,“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張愛玲登上了人生最輝煌的巔峰。
張愛玲一邊享受著成名的快樂,一邊傾其所能,毫無保留地將才華奉獻給上海文壇。她“密集出擊”,(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佳作如雪,連篇而至,篇篇精彩。她觸筆精緻、奇崛幽麗、蒼涼冷豔,把對舊式家族的討伐、對戰爭風雨的洗禮、對人性本質的嘲諷、對愛情畸形的解剖……以她另類而怪異的手法,淋漓盡致地揮灑在作品裡。頃刻間,她的文章幾乎佔領了上海所有最知名、最具影響力的文學雜誌:《紫羅蘭》、《永珍》、《雜誌》、《古今》等。
不到一年的時間,她一生中,最傑出、最重要的作品也相繼丟擲。小說有《傾城之戀》、《金鎖記》、《封鎖》、《琉璃瓦》、《連環套》(連載未完)、《花凋》、《紅玫瑰與白玫瑰》。散文有《洋人看京戲及其他》、《更衣記》、《公寓生活記趣》、《燼餘錄》、《談女人》、《童言無忌》、《自己的文章》、《中國人的宗教》、《炎櫻語錄》等。其中《金鎖記》更使她成為文壇的風雲人物。
著名翻譯家、藝術理論家傅雷,向來孤高傲世、目下無塵,但讀了張愛玲的《金鎖記》,也不禁怦然心動,推崇備至。他說那是“張女士截至目前為止的最完美之作”,(摘自南京大學出版社。餘斌。《張愛玲傳》)他確信《金鎖記》是對過去文壇流行趨勢偏頗的“一個最圓滿肯定的答覆”,“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摘自南京大學出版社。餘斌。《張愛玲傳》)他對張愛玲“色彩鮮明,收得住,潑得出的文章”(摘自南京大學出版社。餘斌。《張愛玲傳》)的讚賞溢於言表:“這太突兀了,太像奇蹟了!”(摘自南京大學出版社。餘斌。《張愛玲傳》)對於張愛玲作品裡的流弊和缺陷, 傅雷也尖銳地提出了批評:“技巧對張女士是最危險的誘惑……結果,竟成了文字遊戲。寫作的目的和趣味, 彷彿就在花花絮絮的方塊字的堆砌物上……一種題材,一種內容,需要一種特殊的技巧去適應。所以真正的藝術家,他的心靈探險史,往往就是和技巧的戰鬥史……一位旅華數十年的外僑和我閒談時說起:‘奇蹟在中國不算稀奇。可是都沒有好收場。’但願這兩句話永遠也扯不到張愛玲女士的身上。”(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張愛玲深厚的文學功底和出手不凡的才華,還引起了當時其他進步學者和文學前輩的注意,如柯靈、鄭振鐸、夏丏尊、王統照、王伯祥、周予同、蘇青等。一方面,他們為這個才華橫溢的文學新人的出現備感欣喜;另一方面,也為張愛玲擔憂。當時的淪陷區,環境複雜,清濁難分,像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