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對著樓窗呀呀的叫。俊卿認得這株樹,乃是學中齋前之樹,心裡道:“叵耐這業畜叫得不好聽,我結果他去。”跑下來自己臥房中,取了弓箭,跑上樓來。那烏鴉還在那裡狠叫,俊卿道:“我借這業畜卜我一件心事則個。”扯開弓,搭上箭,口裡輕輕道:“不要誤我!”颼的一聲,箭到處,那邊烏鴉墜地。這邊望去看見,情知中箭了。急急下樓來,仍舊改了男妝,要到學中看那枝箭下落。
且說杜子中在齋前閒步,聽得鴉鳴正急,忽然撲的一響,掉下地來,走去看時,鴉頭上中了一箭,貫睛而死。子中拔了箭出來道:“誰有此神手?恰恰貫著他頭腦。”仔細看那箭幹上,有兩行細字道:“矢不虛發,發必應弦。”子中念道:“那人好誇口!”魏撰之聽得跳出來,急叫道:“拿與我看!”在杜子中手裡接了過去。正同著看時,忽然子中家裡有人來尋,子中掉著箭自去了。魏撰之細看之時,八個字下邊,還有”蜚蛾記”三小字,想道:“蜚蛾乃女人之號,難道女人中有此妙手?這也吒異。適才子中不看見這三個字,若見時必然還要稱奇了。”
沉吟間,早有聞俊卿走將來,看見魏撰之捻了這枝箭立在那裡,忙問道:“這枝箭是兄拾了麼?”撰之道:“箭自何來,兄卻如此盤問?”俊卿道:“箭上有字的麼?”撰之道:“因為有字,在此念想。”俊卿道:“念想些甚麼?”撰之道:“有蜚蛾記三字。蜚蛾必是女人,故此想著,難道有這般善射的女子不成?”俊卿搗個鬼道:“不敢欺兄,蜚蛾即是家姊。”撰之道:“令姊有如此巧藝,曾許聘那家了?”俊卿道:“未曾許人。”撰之道:“模樣如何?”俊卿道:“與小弟有些廝像。”撰之道:“這等,必是極美的了。俗語道:‘未看老婆,先看阿舅。’小弟尚未有室,吾兄與小弟做個撮合山何如?”俊卿道:“家下事,多是小弟作主。老父面前,只消小弟一說,無有不依。只未知家姊心下如何?”撰之道:“令姊面前,也在吾兄幫襯,通家之雅,料無推拒。”俊卿道:“小弟謹記在心。”撰之喜道:“得兄應承,便十有八九了。誰想姻緣卻在此枝箭上,小弟謹當寶此以為後驗。”便把來收拾在拜匣內了。取出羊脂玉鬧妝一個遞與俊卿,道:“以此奉令姊,權答此箭,作個信物。”俊卿收來束在腰間。撰之道:“小弟作詩一首,道意於今姊何如?”俊卿道:“願聞。”撰之吟道:
聞得羅敷未有夫,支機肯許問津無?
他年得射如皋雉,珍重今朝金僕姑。
俊卿笑道:“詩意最妙,只是兄貌不陋,似太謙了些。”撰之笑道:“小弟雖不便似賈大夫之醜,卻與令姊相併,必是不及。”俊卿含笑自去了。
從此撰之胸中痴痴裡想著聞俊卿有個姊姊,美貌巧藝,要得為妻。有了這個念頭,並不與杜子中知道。因為箭是他拾著的,今自己把做寶貝藏著,恐怕他知,因來要了去。誰想這個箭,原有來歷。俊卿學射時,便懷有擇配之心。竹幹上刻那二句,固是誇著發矢必中,也暗藏個應弦的啞謎。他射那烏鴉之時,明知在書齋樹上,射去這枝箭,心裡暗卜一封,看他兩人那個先拾得者,即為夫妻。為此急急來尋下落,不知是杜子中先拾著,後來掉在魏撰之手裡。俊卿只見在魏撰之處,以為姻緣有定,故假意說是姊姊,其實多暗隱著自己的意思。魏撰之不知其故,憑他搗鬼,只道真有個姊姊罷了。俊卿固然認了魏撰之是天緣,心裡卻為杜子中十分相愛,好些撇打不下,嘆口氣道:“一馬跨不得雙鞍,我又違不得天意。他日別尋件事端,補還他美情罷。”明日來對魏撰之道:“老父與家姊面前,小弟十分竄掇,已有允意,玉鬧妝也留在家姊處了。老父的意思,要等秋試過,待兄高捷了方議此事。”魏撰之道:“這個也好,只是一言既定,再無翻變才妙。”俊卿道:“有小弟在,誰翻變得?”魏撰之不勝之喜。
時值秋闈,魏撰之與杜子中、聞俊卿多考在優等,起送鄉試。兩人來拉了俊卿同走,俊卿與父參將計較道:“女孩兒家只好瞞著人,暫時做秀才耍子,若當真去鄉試,一下子中了舉人,後邊露出真情來,就要關著奏請干係。事體弄大了,不好收場,決使不得。”推了有病不行,魏、杜兩生只得撇了自去赴試。揭曉之日,兩生多得中了。聞俊卿見兩家報了捷,也自歡喜。打點等魏撰之迎到家時,方把求親之話與父親說知,圖成此親事。
不想安綿兵備道與聞參將不合,時值軍政考察,在按院處開了款數,遞了一個揭帖,誣他冒用國課,妄報功績,侵克軍糧,累贓鉅萬。按院參上一本,奉聖旨,著本處撫院提問。此報一至,聞家合門慌做了一團。也就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