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瑪里奧先生,大概是吧?”
“是的,和瑪里奧先生。”
“您忘了吧,”她接著說,“我已經連累過自己,先是和喬治·德·麻爾特里,還有馬西瓦先生,加士東·德·拉馬特,還有十來個別的人。您妒嫉他們,因為我無法在找到一個體貼忠心的男人的同時,而不至引起我那支隊伍的忿忿不平,其中以您為首,您是大自然派給我的崇高的父親和總監。”
他激動地回答說:
“沒有,沒有,你從不曾讓您和誰瓜葛不清。相反的,你在和你的朋友相處之間,很有分寸。”
她大膽地回答說:
“我親愛的爸爸,我已經不是個小女孩子了。我答應您,我和瑪里奧先生的關係不會超過別的人。沒有什麼可怕的。然而我向您招供,是我約他來的。我發現他可愛,也機智,而且比起其餘的人來不那麼自私。一直到您自以為發現我有點看中他的時候之前,您也是這麼看的。唉!您的機靈也就如此!我也告訴您,要是我願意,我還可以說上一大堆。總之,瑪里奧先生讓我喜歡,我心裡想,偶爾和他一起作一次美好的郊遊,他是會很討人喜歡的。當毫無危險時,卻不讓自己去幹能使自己快活的事,那未免太傻。何況還有您在場,我有什麼危險可言?”
她爽朗地笑起來,清楚地知道她的每句話都擊中了要害。她長期以來就從他身上嗅出來了一點兒可疑的吃醋味道,這回,她利用他因吃醋而產生的多疑把他逮住了,於是她抱著一種秘密的、不可明言而大膽的風騷心情,以這種發現為樂。
他不響了,尷尬不樂,有點惱火,也感到她猜到了在他淒涼的父愛深處,潛存著一種他自己也不知來自何處的怨氣。
她接著說:
“別害怕。在這樣的季節,夥著舅舅、舅媽、您——我的爸爸再加上一個朋友到聖·米歇爾山上去走走是最自然不過的。而且也不會有人知道。而且即使知道了,對此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等我們回到巴黎的時候,我會把這位朋友歸還到其他朋友的行列之中去的。”
“行啦,”他回答說,“就當我沒有說過。”
他們又走了幾步。德·帕拉東先生問道:
“我們是不是回屋裡去?我困了,我想去睡。”
“不,我不,我還想走走。夜色這樣美麗!”
他含意深沉地說:
“你別走遠了。晚上會碰到什麼人很難說。”
“啊!我就在窗前走走。”
“那麼,再見了,我的寶貝女兒。”
他在她的額頭上快快地親一下,回去了。
她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坐到一張安裝在橡樹根旁的椅子上。晚上熱,到處浮飄著田野的氣息、海的氣息和霧氣沉沉的光。在滿天的月光下,海灣掛上了一幅薄紗。
蒸氣像白色的煙似的爬上來,遮住了現在該已經被漲潮淹沒了的沙丘。
米歇爾·德·比爾娜夫人雙手交叉擱在膝上,凝視著遠方,在竭力檢視自己的心靈。它像那些沙丘似的,掩在一層穿不透的白色雲霧下面。
在巴黎的時候,她曾有過許多次坐在自己起居室的梳妝檯前,就像現在一樣,坐著捫心自問:“我愛的是什麼?我的願望又是什麼?我在期待什麼?我要什麼?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除開滿足自娛自足的樂趣和對取悅於人的深切追求(這種追求是她的極大享受)以外,在她心裡只有瞬息即逝的好奇心,從不曾有過什麼別的感觸。她也決不曾因為過分審視自己的容顏和身材以致忽略審視自己的心靈。直到現在為止,對於所有能感動別人的那種說不清的情趣她已經死了心,它們無力使她感動,至多使她分心而已。
然而每當她感到心裡對某個男人產生了親切操心的時候,每當有對手來爭奪現在她掌握中的男人,而且過分激動了她女性本能,在她的血管中燃起一點兒眷戀之情的時刻,她會從這種虛假愛情的起始裡,發現一種比單純的成功喜悅更為熾烈的感情,但那從來不會持久。為什麼?她膩煩了,她倒胃口了,也許她看得太穿了。一切男人在開始時曾使她起勁、不安、感動、入迷的東西,對她很快就都變成熟悉、不新鮮、老一套。所有的男人無一相同,但卻過於相似;在她看來他們中間還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他具有的天性和品質足以使她長期牽記並將她的心投入一場愛情之中。
為什麼這樣呢?是出於他們的過錯還是出於她的過錯?是他們缺少她所追求的還是她缺少使人相愛的呢?人們相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