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久,她得忍受種種苛求、冷酷、妒嫉以至那個令人無法忍受的主子的各式暴行;於是她被嚇壞了,被突然襲擊弄暈了,她在那種意想不到的婚後生活裡一直沒有反抗,被專橫凌辱的男性粗暴意志壓垮了,她成了俎上之肉。
他在一天回家的途中,由於動脈瘤破裂死去,於是,當她看到那個丈夫的屍體裹在一張床單裡進來時,幾乎無法相信解脫的現實。她定睛看著他,抱著被剋制住的衷心高興,卻又十分害怕心情被人看出來。
她生性獨立、爽朗、甚至有點過分,靈活而且富於魅力,夾著些不知透過什麼方式在巴黎小姑娘們之間播撒的無所忌憚的機智。這些小姑娘像是從小就呼吸著大街上的淫穢氣息,在街上飄蕩著的是混著每晚從劇院敞開的大門中傳出來、受到喝彩或喝倒彩的劇詞的調調兒。然而由於五年的奴役生活,在她昔日的大膽放肆裡,她保持了一種特殊的膽怯,怕說得太多、做得太過,同時抱著一種得到解放的熱忱和堅定的決心:今後決不損害自己的自由。
她的丈夫是個上流社會的人,把她調製成了一個漂亮、有禮、訓練有素的啞巴女奴。這個流氓的客人中有很多藝術家,她曾抱著好奇心招待他們,興致盎然地聽他們聊天,但從不敢讓他們看出來,她聽懂了而且感到興趣。
喪期一過,一天晚上她從舊日客人中邀了幾位來晚餐。有兩位謝絕了,有三位接受了。他們驚詫地發現這是個心胸開闊、舉止動人的年輕婦人,她將他們安排得舒適自在,並且遣詞文雅地告訴他們,過去他們的來訪帶給了她樂趣。
她就是這樣,在忽略了她或者渺視她的他那些舊日之交中,按她的趣味逐步挑選出了一批朋友;並且開始以寡婦、無束縛而潔身自好的婦人身分接待那些她能從巴黎聚集到的,眾所追求的男子,只邀了少數女客。
首先被接納的人成了深交,組成一個班底;在這個基礎上吸收了些別的人,使這家房子具有了一個小朝廷的氣派。在這裡的人都具有某種價值或者某種稱謂,因為幾經挑揀的某些貴族頭銜已經與平民知識分子身分混淆一氣了。
她的父親德·帕拉東先生住了上面一層的寓所,扮演她的出門伴娘腳色,也是她的儀仗、侍衛。這是個精神抖擻、風度翩翩、愛好給女人獻殷勤的滑稽老頭兒,緊緊跟著她,把她視同貴婦人而不是他的女兒。他主持的星期四宴會很快就出了名,在巴黎被傳來傳去,被人們所熱衷追求。要求介紹和邀請的請求大量湧來,但要經內部圈子討論,還要經過類似選舉的手續,並且常常遭到拒絕。從這個圈子裡傳出的一些警句傳頌全城。一些初露頭角的演員、藝術家和詩人一履此地,就類似躍登龍門、躋身名人。由加士東·德·拉馬特帶來的一些長髮詩人接替了由馬西瓦介紹來的位於鋼琴邊上的匈牙利提琴家們;有些異國情調的舞蹈家在去伊甸園或者牧羊人舞場登臺之前,先來這裡露露她們的搖擺舞姿。
過去在夫權管制下,步入社會的德·比爾娜夫人還對那段經歷保留著反感的回憶,加之她的朋友心懷猜忌地維護著她,因此她明智地不過分擴大她的熟人。對別人會如何說她、想她既高興又害怕,她讓自己過著略有一點兒放縱傾向但十分謹慎的資產階級生活。她重視自己的名譽,懼伯輕率,任性中保持適度,大膽中保持謙遜,小心翼翼不讓人能猜疑她有任何男女關係、任何輕浮愛情、任何私情。
所有的人都試過勾引她,據說誰也沒有成功,而且他們承認這件事。他們相互之間議論這件事時覺得稀奇,因為男人(也可能有點理由)一般很少會承認一個單身獨立女人的貞節。在她身上,流傳著一種說法。人們說,在他們夫婦配偶關係之初,她丈夫幹得那樣粗暴、引人反感和提出許多意料不到的要求,以致她對男人的愛情已經完全消失。這些親密朋友常常討論這種情況。他們得到一個肯定的結論:一個在未來的愛情夢想中長大,並且在令人不安的奧秘中等待的年輕姑娘,雖然猜到了箇中奧秘既親切又猥褻、不可告人卻又有其崇高一面,但是碰到一個粗野之徒向她揭示婚姻的種種苛求時,必然會叫她魂飛魄散。
那位交際場中的哲學家喬治·德·麻爾特里常微微冷笑,補充說:“她的日子會來的。這類女人總是有這麼一天。來得越晚,就鬧得越狠。憑我們這位女友的藝術興趣,晚年她會成為一個歌唱家或者鋼琴家的情婦。”
加士東·德·拉馬特的想法不同。他憑他小說家、觀察家和心理學家的才能,從事於上層社會人物研究,而且他曾對這類人物作過生動的諷嘲,他聲稱能對女人作出獨特無誤的透徹認識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