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見則大嘶,仰而踣。諸客亦驚,趨視,王大膽已絕矣。而丐者亦忽失所在。乃皆詫曰:“此真鬼!”
羅台山
羅台山有高,江右人。嘗察孝廉,不汲汲仕進。抗志讀書,以博雅聞海內。能拳勇,善擊劍,風流雋爽,殊有奇氣。好購買古器。鼎彝、權律之屬,充列几案。又好蓄奇石,有奇章南宮之癖。數千裡外,輒獨行無僕從。
嘗慕蜀中瞿塘、灩澦、峨眉、劍閣山水之雄險,束裝獨遊。比返,載石盈舟,如百萬金寶,壓舟欲沉墜。處石以囊,其上者囊以縑帛。坐舟中捧運摩挲,終日不體。
舟子竊窺視,以為財也,夜相與謀議殺客而分其有。舟子四:一老翁,其二為翁子,一為傭者。二子及傭者竊竊語,翁入問,初皆秘之。翁詰不已,始以所謀告。翁驚曰:“噫!惡乎可?”二子曰:“厚利也,且易而無禍,伺葸焉?”翁不能止,嘆息去。
時羅己寢,忽驚覺,袖而佔之,知有殺機,潛起,屬耳察之審,還就枕。
後數日薄暮,舟泊荒江叢葦間,其儕請曰:“今者享神介福,願以餕餘為客壽,客其無辭!”羅曰:“甚善。”舟子喜,以酒餚進。羅知其酒鴆也,置不飲。舟子陰異之,然欺其獨夜,度無所避匿,亦不固強。羅自出紹興釀一甕,傾杯大嚼。甕幾罄,偽醉,據榻滅燭寢。
頃之,三人各秉炬持刀入,刃晃晃如霜雪。一人舉刀就枕下悉力斫之,覺有異,驗之,非人,蓋卷被為之如酣臥狀,相與大駭。搜尋,聞羅在別艙籲曰:“餘在此!”一人奔之,忽飛一石起,中腕,腕傷刀落。二人次至,亦如之。遂突起擊三人,俱僕,拽而疊之,拾刀擬其項,笑曰:“餘能前知,安得犯餘?餘無金,亦無點金術,爾曹何利焉?姑與爾曹戲,故不洩也。亦藉以殲厥敗類,聊逞餘志。”
三人哀呼乞命。翁亦來跽請,羅麾之起,曰:“翁無罪也,毋恐。”翁泣曰:“三人者罪固不宥,然老朽之嗣斬於是矣,幸仁人寬假之!”羅從容擲刀曰:“為翁故,貸爾曹死。亟革乃心,脫復創難,必血吾刃矣!且孤蹤遠涉者,類能自保,如某猶其季指耳。遇之悉當善視,毋自取戾,搖尾態不足常恃也!”眾唯唯。
於是共疑羅神人,奴僕事之,訖於既,不敢有貳。
非非子曰:癸丑夏,與李介夫太史剪燈語。介夫述台山軼事,相與壯之。夫台山自有其遠者、大考,不以此表見,然已難能己。又言台山嘗為友人戲閉室中,三日不與食飲,無飢餒色,殆能辟穀耶?而聞其已死,其真死耶?惜餘不及見之。
偷飯翁
偷飯翁者,以偷飯得名。曷為乎偷飯?乃以母故。翁之貧也,母病,無以食也,聞鄰之炊香,涎而梯。翁傷之,則乘間竊諸其釜。有豎子見之,竊告鄰人,跡而至。至則翁方捧飯、跪進母,母拭淚嘗之。鄰人以是知其孝也。
是時翁年始十有二歲。及長,客河南,未娶也。有女子自來為翁妻,育二予,歸其家而奉母焉。母終而去。翁後以稗販起家,納粟為縣吏,有廉聲。
耳食錄二編卷二
揭雄
明季有揭雄者,——遣其郡邑矣。——貌椎魯,寡言笑,然門以內無違行,肫肫如也。年十餘,不識冬夏,適於途,迷所向。鄉人愚之。
每為人傭役,任負不及常兒,然不敢值,人亦利其用。裡之豪右爭役之,雄椎移其間,亦無忤也。
久之,貧甚,或勸之服賈,雄曰:“諾。”與族商練事者數人俱西。眾欺其愚懦,齒之僕數,榷執役不倦。中途遇盜御其裝,諸客辟易,雄徐曰:“是何敢然!”即拳一盜僕。他盜復進,雄巧奪其刃,連殪數人,餘盜奔去。眾始驚其異矣,待之有加禮。既共諸客賈,使視利數四,喪失其資。人皆曰:“是健兒而愚者也。”復易之。
其年所居地雨甚,浹日,河漲齧堤。鄉人修之,堤成而複決者三,莫能為計。雄謂眾曰:“是其下有暴物焉,將魚我村裡,某請除之。”乃拔劍沒水,移時斬一黿,提其首,奮波而出。水威頓殺,而堤得不潰。眾復驚曰:“子固若是之能耶!何曏者示人弱也?”
於是士大夫好事者亦漸與往來。遇宴會,群口哆然,雄默坐而已。他日有兩文士論文,席間奮爭至攘臂,雄勸之曰:“文可不必論,論文亦不易。”眾以其言誇,詫曰:“公亦解此耶?”雄笑曰:“惟稍識之,故知其堆耳。”眾欲徵其蘊,爭摘古義詰難之。雄隨問酬對,機悟深微,超超平玄著,累累然如貫珠也,論辨若懸江河、驟風雨,而不可遏也,疏故實如數家珍,如舉東西南朔歲月日之無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