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正人君子的神態,但不管他表面上怎樣,還是無法掩飾得住內心裡那股子自鳴得意,款款地從芙蓉身旁擦肩而過。
“哎,哎,哎。你還沒回答嫂子的問話呢,怎麼一扭身就走了?”芙蓉沒話找話,衝著牛連欣的後背,對牛連欣一個勁地糾纏不休,磨叨著說,“誰一天到頭沒大沒小,沒正經的了?今日你得給我把話先說清楚,不然,我是不會饒過你的。”
那年頭,雖說社員們在生產隊裡是上工一窩蜂,幹活打糊弄,工效很不景氣,但一天到晚生產隊那活路倒還抓得生緊生緊。白天不停歇地要幹一整天不消說,晚上還常不常還要下地加幾個鐘頭的夜班。最近一段時間由於快到收秋、種麥子的大忙季節了,生產隊儘量把一些可以提前乾的農活分散開來,往前趕,於是天天晚上都加夜班往地裡運糞。生產隊幹運糞這活兒,因為人多,架子車少,不夠用,所以就得有一些男、女勞力,擔擔、肩挑或者兩個人搭伴兒用籠抬著把糞往地裡運送。每天晚上生產隊都派專人在地裡統計每個加班人所運糞的趟數,以此來給他們計工分。牛連欣是生產隊的副隊長,自然這統計趟數既省力又有實權的工作是非他莫屬了。每天晚上,社員們加班運糞的時候,都是他手裡拿著個小本子和鋼筆,藉著手電筒的光亮,坐在地裡的糞堆旁邊,給往地裡運糞的人計趟數。儘管當時的勞動日價值低得可憐,一個勞動日(十分工)到年終決算、分紅的時候狠狠只能分人一角多錢,甚或連一盒很不體面的“寶成牌”紙菸都買不下,但社員們還是把這工分看得很重很重的,常不常為了晚上加班能多掙那麼一分二分工而斤斤計較,像掙命一樣地在運糞的路上往返瘋跑,總希圖自己能比別人一個夜班能多運上那麼一兩趟,多掙那麼一厘半分工。
郝芙蓉這人是吃不消與人這樣憑強力硬拼硬碰的,她既想多掙工分,又不想比別人多出力下苦,自然每次加班往地裡運糞的趟數老沒別人多,但還總要沒完沒了地糾纏說計趟數的人給她把那趟數計錯了,圖謀從中投機取巧,多賴得一兩趟,可是這事又往往弄巧成拙,被人識破,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以致落個很不好的名聲。
有一天晚上,加夜班的社員群眾又在往地裡運糞,經過兩個半鐘頭的激烈奮戰,一個個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似乎渾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巴不得隊長能夠讓他們早點兒散工,回家睡覺。就在這時候,主管此項活路的副隊長牛連欣善解人意,恰到好處地發話說:“一人最後再往地裡運一趟,然後大家散工回家。”他這話剛一說出口,所有運糞的社員群眾立馬就像上足了發條,你追我趕,搶著完成他那最後一趟的任務,一眨眼工夫,加夜班往地裡運糞的人基本上就都再挑了一回,完事回去了。
牛連欣這時候也起身把自己往地裡來所拿的那些東西收拾收拾,打算要往回走。這時候卻見郝芙蓉一個人挑著糞擔子,才像喝醉了酒似的,左搖右擺,踉踉蹌蹌,往地裡運送她那最後一趟的糞來了。她邊走還邊不停地呻喚著:“哎喲,哎喲媽呀,把人乏死了。”“快點兒,快點兒!沒見過你這人,幹活兒老是落在人後邊,也不知道心裡著急不著急?”牛連欣一見她就沒好氣的數落起來。“誰說人家不著急啦?可是光著急頂什麼用?人乏得實在走不動了,能有啥辦法?”芙蓉嘟嘟囔囔,十分委屈地說。“你乏?走不動了?你說,加夜班的人他們哪一個能不乏?哪一個又都像你這樣拖拖拉拉?你也不看看這人家都回去完了,深更半夜的,地裡剩下你一個人,就不怕狼來把你叼去吃了?”牛連欣急著要回去,一個勁地催促郝芙蓉,要她動作放快一點兒。“看你這人把話一下子把話說得狠毒的。人家乏得實在走不動了才落在後邊,你還以為是誰願意這樣?世上這人誰像你,使喚起社員來比舊社會的地主使喚夥計還狠。地裡沒狼則可,到時候要是真的來個狼,那能有什麼辦法?也就只好讓人家狼大口大口地吃唄。我看,狼要是真的把我給一下吃了,那也就給有些人把眼睛裡的刺拔了,好讓像你這樣的人稱心,省得一天見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眼黑。”郝芙蓉說著這番發牢騷的話,一邊往地裡的糞堆上倒糞,一邊趁勢身子一傾斜,就往連欣的身上輕輕地蹭了一下,“你也別看,咱倆其實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倆螞蚱,只要跑不了我,那也就別想跑得了你。”“你這人呀,叫我說你什麼才好呢?你要是真的實在跑不動,攆不上別人,那乾脆就少運上一半趟不就得了?大不了少掙點兒工分嘛,怕啥的?那也總比把人絆纏住,吃不消要強得多——你放快點兒,人家還等著回去睡覺呢!”牛連欣還是不住的催促著郝芙蓉,只是口氣比剛才顯得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