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部分(3 / 4)

誰家灶房的煙囪在飯時冒煙,然而幹部在暗中開小灶的隱情不得而知,單就社員群眾來說,為了生存,家裡在飯時煙囪冒煙的現象不僅屢禁不止,而且越查還越多,越查越由地下轉成了公開。在這件事情上大家都有點兒像豬八戒見了百骨精一樣—你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咱們大家都不是妖怪。有心濟世,無力迴天;大勢所趨,人事難以阻擋。為了存活下去,社員群眾在所不惜,冒著上批判會挨批斗的極大危險,總在想方設法,偷機鑽空子,弄點能充飢的東西,暗地裡夾帶著往肚子裡填,可是肚子這個讓人討厭的東西—填不滿的坑—它還總是飢,人們簡直不知道它能有多大,裡邊到底能裝多少吃的東西。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天經地義,無可厚非。雖然“勒緊褲帶幹革命”這口號聽起來豪邁雄壯,悅耳中聽,喊起來喊得震耳欲聾,也多少能夠振奮人心,但是不以人意志為轉移的是它不知怎的,越喊竟越沒勁兒了,越喊也越沒了感召力,以致於到後來就僅僅流於表面的形式化了。人民公社的集體食堂,在名存實亡的情形下,終於有一天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支撐下去了,只好宣告因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而壽終正寢—人民公社的心臟就此沒了,社員群眾在艱難困苦的日子裡又得以一家一戶為單位,堂堂正正地在自家屋裡做飯吃了。幸好這些社員群眾早先在走社會主義大集體道路—吃食堂時,還暗中都給自己留著條後路,那些鍋鍋灶灶的傢俱多少都還在,集體食堂一解散,這些傢什稍加拾掇拾掇,就湊合著能用—這對他們來說並不太費什麼事。只是這回卻苦了走社會主義大集體道路最堅定的老貧農牛百善同志。

純真可愛的牛百善同志在大鍊鋼鐵的時候,真心實意地以實際行動支援廟東村生產大隊完成上級所下達的鋼鐵任務,總以為現在大家都在集體食堂裡吃飯,以後就再也用不著灶房裡所用的那些鍋鍋灶灶—鐵器傢俱了,把它們閒著擱置在家裡反倒是個累贅,於是把土改時人民政府從地主手裡分給自己的那些鐵鍋、鐵灶頭—凡是灶房裡所用的鐵器傢俱就都搬了出來,摔碎當廢鐵上繳了。這會兒集體食堂解散了,各家各戶又都在各自的家裡做起飯來吃,可憐他灶火裡要什麼沒什麼,想做飯簡直就沒法子下手,急得他在家裡跑出跑進地罵爹罵娘又罵他自己:“我他媽的真是個狗日的王八蛋,當時怎麼鬼迷心竅,把鍋給摔碎當廢鐵繳了,到如今弄得這做飯該咋弄呀麼?哎呀我的媽呀!我現在該怎麼辦呀?總不能吃生生面塊子吧?”最後他禁不住就放聲嚎啕大哭了起來。你看他哭得那個悽愴勁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是誰也感動不了,看見他哭的人不僅都不同情他,反而還暗中嘲笑說:“挨球的不虧,我看你一天還裝積極、充先進不?這才是老天有眼,善惡終報。”不過後來人民公社的領導們看他的日子實在沒法過前去,又念起他是個老貧農,總算是給他照顧了一口小鐵鍋和一把飯勺子。這才算是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使他將就著得以度日。

號稱人民公社的心臟—集體食堂—出問題了,不跳動了,解散了,不復存在了,隨著各家各戶自己做飯吃,這磨面就成了一個日益突出的現實問題。這幾年生活困難,人尚且吃不飽肚子,牲口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整年吃的都是粗飼料,比如禾稈、麥秸什麼的,至於生產隊給牲口所留的那些精飼料,幾乎就到不了牲口的嘴裡,全都被人巧立名目,以各種合法的手段給套騰走吃了。幾年來由於長期的困餓,五十年代剛入農業社時生產隊那麼多膘肥體壯的牲口,現在已經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死掉了。單就剩下的那些牲口來說,你想,也不會是很健壯的,當時有人編了幾句順口溜來描繪它們狀況,美其名為“三快”,即“進圈比出圈快,臥時比起來快,脊樑杆子比刀子還快”。儘管牲口的身體健康狀況是這樣,但仍然還是生產隊耕田種地,乃至開展各種農事活動的主要動力,人們的日常生活一刻也離不了它—它們整日勞作量之繁重,據此你就可知一二。現在再加上各家各戶磨面又都需要用它來曳磨子,這以來牲口們一天就更繁忙了。當時加工麵粉的磨子都是由上下兩塊圓形的大石盤疊在一起構成的,它上面的那一塊石盤被牲口拉著或者是人推著加力轉動,把夾在中間的糧食研磨,就這樣來加工麵粉。那麼,牲口曳磨子需要付出的力就可想而知了。一頭牲口從早到晚,不停地拉磨,一天僅僅才能磨出七八十斤麵粉—這還得要是質量好的磨子。然而一個生產隊好幾百口人吃飯,各家各戶都要靠用牲口拉磨來磨面吃,這可不是個小事情,生產隊現有的牲口根本就忙不過來。所以為了每家每戶磨面時都能用上一定的牲口,且避免社員爭著用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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