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脊背上揹著自己的兒子鵬鵬而手裡卻牽著他的女兒嬌嬌。鵬鵬身上一點兒雨星兒都沒有,而嬌嬌這會兒被雨水淋得精溼,披散著的頭髮溼淥淥粘滿了一臉,就這雨水還在從她的頭上不住地往腳跟下直流,一眨眼工夫就把她腳下所站的那塊兒地方流了一攤水;再看嬌嬌的渾身上下,已經被泥水濺得幾乎全都看不清眉眼了,人也冷得哆哆哆直髮抖。杜木林的妻子看著眼前此情此景,立馬就顯得很是過意不去,連忙不好意思地道歉說:“木林到公社去開會,回來遲了。我一個人在家,一時活路忙,撂不下手。你看……把接娃這事,就給耽擱了。”隨即又不知是感激還是歉疚,一個勁地嗔怪說,“你看世上哪有像你這樣的人?鵬鵬比嬌嬌大,又是個男孩子,還不讓他走著,反倒把他背上,讓嬌嬌走,看把我嬌嬌娃都淋成啥了?趕緊進屋來擦擦。”
此時杜木林也從屋裡走出來,看著眼下這場景,禁不住有些感動,十分熱情地招呼牛連學道:“連學,快進屋裡來坐坐!”接著就略帶歉意地說,“你看我一天管著生產大隊這公事,忙得連自家的事都顧不上了。”牛連學滿臉帶笑地忙說:“你忙,你忙,你趕緊先忙你的吧,我還得趕緊回去,就不打擾了。”杜木林的媳婦見機忙制止木林說:“我說,你再別叫他進來坐了。看他把嬌嬌娃都淋成啥了,女娃娃家嬌嫩,讓他趕緊回去給娃把溼衣服先換了再說,當心把娃折騰出病來——那麻煩可就大啦。”杜木林一見是這情況,格外友好地就說:“老同學,那我就不留你坐了,你先趕緊回去給娃換件乾衣服吧,遲早有空兒了,再來家諞吧。”牛連學爽爽快快地答應了一聲說:“你們趕緊忙你們吧,我先走了,以後有空兒時不要你叫,我自己就會來的。”說著樂滋滋地就從杜木林家裡走出來。他對自己今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招兒所產生的效果很是滿意。
杜木林夫婦回到屋裡,一邊收拾餐具,準備吃飯,一邊杜木林妻子對杜木林數說:“木林呀,我看,連學這人做事還挺不錯的,對咱家蠻好的嘛。你說是不?上次你不在家,咱家那鍋灶出了點問題,我見他懂泥水匠活兒,剛在他跟前提說了一下,人家拿著瓦刀,立馬就來給咱拾掇好了。自那次他把咱家這灶火拾掇了以後,灶火就好用多了,燒起來既省柴火又沒煙。沒看出他還真是個大能人呢。”杜木林不覺也深有感慨地說:“唉!連學這人是個聰明人,見啥會啥,這我早就知道。我和他是同歲的,我們是從小耍尿泥長大的一把子,在學校唸書的時候還都在一條桌子上坐過,關係一直都挺不錯。這人有心眼,靈性,是個有本事人,後來泥水匠活兒做得確實也還有兩下子,可惜就是家裡成分高,一直被壓得死活直不起腰,有什麼辦法?這年頭兒,社會上以階級鬥爭為綱,為了劃清階級路線,我們之間彼此就日見疏遠起來。”
此後的不少日子裡,牛保國一家子都在暗暗有意識地想方設法親近杜木林家,有事沒事總藉故往杜家跑,對杜木林家的人——不論大人小孩——一見都顯得格外地親熱;事事主動上門幫忙,甚至自家做了點兒什麼改樣兒的飯菜或者有啥好吃的東西,也都要得空兒給杜家送去。儘管杜木林一家一開始對此還不大習慣,在人面上十分注意避嫌,以謹防社員群眾說他家閒話,指摘他家階級路線不清,對牛保國一家對他家所表現出來的過分親近顯得特別的不冷不熱,一如既往,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牛保國一家人似乎對此並不在乎,善解人意,從不計較,無怨無悔——你熱情也罷,不熱情也罷,反正我行我素,一直這樣,以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一天,杜木林的妻子正在灶屋裡切菜做飯,突然聽見有人在前院裡一個勁地喚她,連忙撂下了手裡的活兒,走出廚房,一看,原來是牛連學的媳婦郝芙蓉。只見她手裡拎著個塑膠袋子,袋子裡不知道裝的都是些什麼,反正鼓鼓囊囊的。郝芙蓉一見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木林妻子,就笑容可掬地說:“木林嫂子,這會兒正忙著做飯哩得是?看我來又打擾你了。”“沒事,沒事。我不忙,你坐你坐。你這是又要到哪兒去呀?”木林妻子應酬著,指指郝芙蓉手裡拎的那塑膠袋子問。“噯,哪裡都不去。”這郝芙蓉故作姿態,全然是一副無可奈何樣子,“給人都不能說,一天窮忙窮忙的,生產隊的活兒,一晌都不敢耽擱,要不,到月底出勤日完不成就瞎了。你看生產隊一天把生產抓得就跟緊死了一樣,啥時候不是抓革命、促生產,你說我還敢到哪裡去?這不,我今兒個下晌路過我家那自留地,摘了一些菜蔬,誰知道沒留神一下子給摘得太多了,拿回去我們家吃也吃不完,再說了,不摘爛在地裡不也又都給糟蹋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