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部分(2 / 4)

,連這些早有準備、無堅不摧的造反派都已忍受不了了,更不要說是牛保國這樣一個從一大早起來就去參加生產隊的農田基建,幹活兒一直幹了整整一個上午,又飢又渴地回到家,水連一口都沒來得及喝,米麵也沒粘牙,就猛不丁地被“紅聯指”的造反派們拉來這樣整治的黑九類人。你想,給誰,誰能受得了?其實,牛保國直到現在心裡都還糊里糊塗的,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曾經槍殺過地下共產黨。他被強拉到車上,脖子上帶著面大牌,一開始還覺著口乾舌燥,又飢又渴,繼而就氣喘腿軟,眼前直冒火星,隨後眼前一黑,什麼就也不知道了。他那張臉也是先驚嚇得沒了一點兒血色,接著就由蠟黃變成青黑。現在他的鼻孔裡已經只剩下一絲微微的氣息了,這是他還存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惟一標誌。他渾身軟癱得像一堆稀泥,什麼感覺、意志眼下都沒有了,任憑著這些自我標榜是毛澤東思想捍衛者的英雄們擺佈、折騰。

這輛汽車在繼續遊街,“任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地緩緩朝前開動著。它一味慢條斯理地開著,並不因為天氣的炎熱難耐而亂方寸。你看,它走得是那樣的四平八穩而莊重、肅穆,比人步行快不了多少。它春風得意,好像是要以它的慢來顯示它那叱吒風雲,橫掃一切的威力。這會兒它正在盡顯人間風光,盡受塵世恩寵,烜赫一時。

這輛遊行的汽車就這樣像蝸牛一樣地向前爬行著,然而卻是驚天動地地走著,走著……它走下了孟至塬,走過了華山的玉泉院,走到了羅敷河邊,折而向北,又走向華西,一直走到渭水南岸,把華陰縣的八個公社一個鎮,一下子整個挨著齊齊轉了個遍,直到下午日迫西山的時候,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步履蹣跚地開進了西嶽廟門。當造反派們提著衣領,把渾身稀軟的牛保國像拎一大包物件似的從汽車上扔了下來的時候,他們這才發現牛保國已經氣息奄奄,人命危淺了。

造反派們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軟癱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牛保國,憤憤不平似乎又是自言自語地說:“挨球的罪該萬死!死了活該,不給棺材;就地掩埋,美得太太。”這話是他們這幫人目前對黑九類人說得最多而且也是當時最流行的一種口頭禪,說這話時他們神態是那樣的無所謂,漫不經心。其實,他們這些人不單對牛保國是這樣說,其實不管對誰——只要是他們反對的人——整天也都這樣說哩。對於他們來說,這樣說說也只是覺著順口而已,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殘忍絕情,或者不應該的地方。

這些人順口說著就都各自忙著去用涼水沖洗身子,到灶上打飯吃去了,至於牛保國的事由誰來管,他們誰也不以為意,不願多此一舉,只有一個二百五造反派成員洗完了身子後,出來倒汙水,看見牛保國還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地躺在地上,一時尋開心,圖好玩,惡作劇地把自己沖洗過身子的那一大盆髒水一下子全都朝著牛保國的身上潑了過去,頓時潑得牛保國渾身精溼,簡直就像只落湯雞。

要說,這時候的牛保國倒還幸虧了這貨潑來的這一盆髒水,是它祛除了牛保國身上的暑熱,把昏迷中的牛保國給激靈醒過來了。不知時間又過去了多久,牛保國恍恍惚惚地看見有人端來了一碗人家吃過飯後剷下的鍋底和著沒有菜的殘羹。這會兒他哪裡還顧得了許多,比如什麼“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等這一類孔老二的處世信條,它們遠遠都沒有食物此時對一個飢渴交加的他有吸引力了。好生是任何生物的本性,牛保國自然也不例外。為了活命,他慌不擇路、飢不擇食,也不顧什麼衛生不衛生了,一見有人端來吃的,連忙就掙扎著接了過去,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這時候王黑熊來了,一見他吃東西迫不及待這模樣,就陰陽怪氣、似笑非笑地挖苦他說:“好吃嗎?吃吧,好好地吃上點兒吧!吃上點東西,身體有抵抗力了,待會兒也多少就能撐得住火兒;不然,怎麼熬得過今兒個晚上這一關呢?”

牛保國沒太聽明白王黑熊這含糊其辭的話語中所暗含的意思,其實他這會兒也只顧在忙著在吃東西,或許根本就無心去想得太多,因為他有生以來還很少捱過像今天這樣的餓呢,目下他最迫切的需求就是吃東西,止住肚餓,至於其它什麼,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夜幕很快就悄悄降臨了,現在周圍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起來,屋外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牛保國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西嶽廟西廂房裡青方磚鋪墁著的地上,摸黑正為造反派今晚將會怎樣專政他而焦愁,這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兩個臂戴紅袖章的造反派。他們二話沒說,架起牛保國往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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