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立攻守同盟;一會兒又說漏劃地主牛保民家為了逃避家產被分,趁黑夜無人,偷偷在轉移財產。在“階級鬥爭一是要抓緊,二是要注意政策”口號的感召下,左鄰右舍似乎大都整天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他家的人,彷彿他家的人身上都帶著一種瘟疫毒菌,一不小心就會沾染到自己身上。一碰見他們家的人,有人老遠就會連忙避開,即使偶爾碰個照面兒也都形同陌路,冷冰冰的,不再像往日那樣的坦誠、熱情了。這時候彼此之間還能說得上什麼親情、友情?人們一個個都在努力和牛保民家劃清界限,保持一定距離—社會如今到了這一地步,牛德草的一家又能說他們什麼呢?牛保民只能是整天的唉聲嘆氣。牛德草一家人他們也都很知趣,遲早走在路上,一見對面過來人了,自己馬上就會自慚形穢地把頭低下,靠路邊走,從來不去主動和人家打招呼,以免自討沒趣或者是玷汙了人家的清白,讓其他人指摘這人階級路線不清,給這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一家簡直就成了孤家寡人。
牛保民一家人儘管是這樣的時時小心,步步留意,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地過日子,就這還照樣是不得安寧清靜,不提防就招惹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沒來由的是是非非,捕風捉影的謠言、莫須有的罪名就像雪片一樣,一個接一個劈頭蓋臉地直朝著他家不住襲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啊,你不找事,事找你怎麼辦?
大年除夕這天晚上,廟東村家家戶戶都在歡天喜地地吃年夜飯,而牛保民一家人哪有這個心情?牛保民拖著痛苦不堪的病身子,把他們一個個都叫到了自己跟前,開家庭會。只見牛保民這會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強打精神,艱難地說:“現在,造反派、紅衛兵到處破四舊、立四新,砸封資修的黑貨,並且可著嗓子喊叫說,誰抗拒就砸爛誰的狗頭。同時,人家還一個勁兒地鼓譟說,咱家藏有清末流通的那貨幣—銀圓哩,說這東西是典型的封建社會殘餘,家裡藏有這東西不往出繳的人,就是存心復辟變天;造反派、紅衛兵就一定要對其實行強有力的無產階級專政。據說人家把繩子都已經買下了,現在就等著看我的實際行動。開過年如果我還是不主動地把所藏的那銀圓往出繳的話,他們立馬就把我捆起來吊在房樑上,實行鐵面無私的‘修理’、‘圓圈’。”
全家人一聽這話,當時就都嚇傻眼了,無不毛骨悚然,脊背直往上冒寒氣,大眼瞪小眼,誰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妻子劉碧霞更是嚇得不住直打哆嗦,嘴裡一個勁兒說:“這該咋弄呀,這該咋弄呀麼?”說著又抽抽搭搭地就哭了起來。你別看她這人平時嘴碎,話說多,對什麼似乎都看著不順眼,總愛挑剔這個、挑剔那個,老是忿忿不平的,其實膽子可小了,遇事自己又沒個正經主意,稍一有點兒難處,只會哭。你看,這會兒也不知道她平日在家裡的那股厲害勁都跑到哪裡去了。跟牛德草結婚不久的他那媳婦—臘梅是個典型的農村傳統婦女,具有不可多得的“三從四德”品質,恪守婦道,從夫從父,從不多事,嘴嚴,輕易不肯說自己的看法,一切悉聽尊便。只有牛德草這會兒愣頭愣腦地才問了他父親一句:“他們吵吵嚷嚷地說咱家有銀圓,那麼咱家到底有沒有那東西呢?”
“唉!”牛保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俗話說:‘家有千金私,鄰居是桿秤。’人家能說咱家有,你想,咱家能沒有嗎?咱家裡有。要是咱家沒有那東西的話,他們怎麼能這麼說呢?‘風不吹樹不搖,老鼠不咬空空瓢’啊!”牛保民顯得實在無可奈何。德草他媽劉碧霞這時一邊啜泣一邊插話說:“如今看來怕是不繳不行了,但是反過來一想,你說繳了吧,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那肯定是等於白給人家了。你還指望那些人能給你一分錢?那東西可是你大一輩子攢下來的一點兒血汗錢呀,你想想,他怎麼能捨得呢?真難為死人了。”牛德草聽父母這麼一說,沉思了好大一會兒,嚥了口唾沫才說:“依我看,這事既然是已經在那兒明擺著的,誰也瞞不過去,那恐怕不繳是不行的,不如咱乾脆給人家繳了算了。你想,你不繳人家不放過你。這還不消說,而且世上這事情往往是實得虛不得,不繳你心裡老是虛著的,提心吊膽的,日子也不好過呀!一天老這樣,心理壓力太大了,那就會還沒等事情熬過去呢,人就給被熬煎死了。我的意思是咱們‘寧折財,甭折人’。”牛德草的這一席話把他父母親直說得立時眼睛瞪多大,嘴張得跟個老碗似的,半天都合不攏—因為這話太讓他們感到意外了,從感情上他們怎麼也接受不了,然而想反駁,但理智地一想,也只能是這樣,除此確實也再無他途可求;不過依從吧,心裡又實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