褡褳被街上的過往行人踩在腳下,已踩踏得滿是泥汙,也撕爛得拾起來沒辦法再用了。可憐的褡褳這會兒躺在地上,也如這些難民一樣,渴望有人能趕快來救助它一下,而搶牛保民饃的那些乞丐們早如鳥獸散,誰也無暇有心再來關照關照它了。今天在潼關發生的這事,牛保民該找誰去評理呢?他又能去找誰呢?他這會兒只得十分沮喪懊惱地去尋找自己的那匹頭口—淡紅馬了。
牛保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擠得他十分狼狽不堪,好不容易才找著了他的那匹淡紅馬。他一邊牽著馬繼續往前走,一邊低著頭想:“這剛幾天沒到潼關縣城裡來,潼關縣城怎麼一下子就亂成這個樣子了,滿街都了成要飯吃的,簡直就是一個乞丐世界。”這會兒他心裡開始後悔起來,不住地抱怨自己,“我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鬼迷心竅,想起到潼關縣城來湊這個熱鬧,真掃興。”他越想心情越不好,再沒一點在潼關城裡來回轉游的閒情逸致了。可時間沒過多久他又暗暗地慶幸起來,自己安慰自己道:“今天雖然不幸,剛一進街就被乞丐們把那幾個饃給搶了,不過那饃能值幾個錢?被搶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幸好自己來時所帶的那錢還沒在褡褳裡面裝,不然……”他想著想著,禁不住就去用手按自己腰裡裝錢的那上衣內口袋,清清楚楚地覺得那硬硬的東西還在,於是他那十分晦氣的心情一時間就又慢慢地變好起來。
牛保民心不在焉地在潼關縣城裡的街道上溜達了一圈,覺著一切都索然寡味,滿街上除了乞丐還是乞丐,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到處亂糟糟的,沒一點兒秩序,一個小小的縣城,也沒人管,全失控了,有個什麼好,還能有什麼適合自己需要的新鮮東西?於是他牽上他那匹淡紅馬就想往回走。
從廟東村到到潼關城,少說一來回也有七八十里的路程,牛保民心疼自己的馬,跑這麼一趟也是夠累的,急著想回去給他的馬喂吃的。他想:“馬肯定這會兒也都餓了。人餓急了都會喪失理智,像發瘋一樣的搶食物吃,更何況馬呢,它餓了肚子裡肯定也是很不好受的,餓到了一定程度也會失控的。”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走出了潼關城的城門洞,來到西關。一到這裡,路上的人這時漸漸地就有點兒稀少了,不再像在城裡那樣人擠人,人撞人,是可以騎著牲口在路上往前走的。牛保民手攀馬鞍,剛準備跨上馬背往回趕,突然一聲接一聲悲涼悽慘的呼叫聲直往他耳朵裡鑽:“爹—爹—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醒醒吧!”牛保民禁不住扭頭看去,只見路旁不遠的地方有幾個難民圍成了一堆,似乎是三個人抱著一個老頭兒在不住的呼喊,看樣子是那個老頭昏厥過去了—這幾個難民可能是一家子。聽著其中一個女子喊叫得是那樣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牛保民不由得就又心軟了,不自覺地牽著他那匹馬,就向那幾個人跟前走了過去。那幾個難民一見有人朝著他們走了過來,立馬就向牛保民投來了一種迫切希望救助的目光。
原來這幾個難民不是別人,他們正是隨著逃難的人流從河南的尉氏輾轉鄭州,迤邐千里,迢迢到此的劉老漢一家。劉老漢的女兒劉碧霞一見牛保民雖然穿著一身土布衣服,但整齊乾淨,眉眼間透著一股和善與正氣,手裡還牽著一匹淡紅馬,心想:“這人家裡肯定不十分貧寒。”於是就爬在地上,對著牛保民一個勁地磕起頭來,嘴裡還不住地在說:“你快救救我爹吧!你快行行好,救救我爹吧!我爹他眼看要不行了—”牛保民連忙彎腰扶起劉碧霞問道:“你慢慢說,你爹他到底怎麼啦?”碧霞一邊抽泣,一邊說:“我們是從河南尉氏逃荒來到這裡的。我們的家被黃水全給淹了,淹得連一片瓦都沒剩得下。我們捨生忘死,一路逃難,原本還想再往西去,不想走到這兒火車被日本人炸了,甩在這裡。我們一家人討飯吃。我爹他心疼我們,回來時總說他在街上討飯時邊討邊吃,已經都吃得能忍住飢了,把所乞討來的那點兒吃的全都讓我們姐弟孃兒給分著吃了,可是誰知道他現在突然給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了。我看八成準是餓壞了。”牛保民聽了半信半疑地說:“那你們還不趕緊找個郎中來給他診斷診斷?”劉碧霞聽牛保民一說這話,就有點兒情緒了,抱怨牛保民這人太得不理解他們的苦衷。她斜著眼睛瞅了牛保民一下,嘴裡嘟嘟囔囔地說:“這還用請什麼郎中?如果有辦法能弄點兒什麼吃的東西來,讓我爹一吃,那他馬上就會什麼病都沒了。”“那你們趕緊想辦法去給老人家弄點兒什麼吃的東西來呀?”牛保民迷茫地問。“看你這人說得輕巧的?弄吃的?我們有辦法能弄來吃的的話,還用你說嗎?還能忍心讓我爹他餓到這步田地嗎?”劉碧霞的弟弟劉大勇這時氣沖沖地瞪著眼睛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