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樹林,低矮而幽邃,沒有人可以在雪原表層度過安穩的一夜,那時西蒙穿著七層內襯的防寒服,挖掘出坑洞才得以熬過。有樹林就意味著燃料、食物、避風處,更多的希望更多的危險,西蒙也明白,一旦進入樹林,他將再也追不上槍火騎士。
一步,一步,再一步。
他們之間,只差一個身位。
沉默絕望的較勁,到了這個距離,這個時間點,任何與生存不相干的爭鬥,都是致命的。“你是瘋了麼?你真的不要命了!”槍火騎士的聲音聽起來筋疲力盡惶急不堪,他終於回頭看了,西蒙在發力,走得越來越快。
從最初的五十米間隔,到現在的一個身位,槍火騎士曾是一個荒原客,自然知道其中的艱辛,問題是西蒙真的趕上了,強弩之末似乎一直繃在哪兒,現在他要來同歸於盡了。
西蒙壓低了身姿,沒有什麼踢腿、肘擊、鎖喉,他只是靠到足夠近,然後一個前撲,撞翻了槍火騎士。
“放開!放開!這裡是森林!森林!”槍火騎士拼盡全力地踹著抱著他大腿的西蒙,釘著鋼掌的靴底踹得西蒙頭破血流。“你是想被凍死還是被人面蛛吃了!鬆開!不然我喊了!”槍火騎士的口氣和一個走夜路被人尾隨,威脅著要扯喉嚨的大叫的姑娘沒太多區別。
西蒙被當胸一腳,早先在芒茲維爾折斷
的肋骨都沒痊癒,此刻一腳踢得西蒙悶頭一翻,卻是扒下了槍火騎士半邊靴子。
“呼哧呼哧……”槍火騎士手腳並用爬得離西蒙遠了些,大口大口喘著氣,盯著仍舊緩慢爬起的西蒙。“我應該在那一天獎你一顆子彈。”
“你應該在見到我的第一次就殺了我。”西蒙回答道。“你不記得我對麼?”
“我殺的人海了去了,我怎麼可能記得住每一個要向我復仇的人?”疲憊至極的人一旦坐下,再要起來遠比繼續堅持更難。槍火騎士說道。
樹林裡飛鳥驚起,月光灑在西蒙臉頰,不知不覺間有幾顆眼淚。“記得你去年夏季截殺的鋼鐵商隊麼?我在裡面,你追了我五十英里。”
“啊,原來你是為了同伴而來,很好的復仇理由。”槍火騎士搖搖擺擺地站起身。“我要走了,你跟不跟上?”
說到底,槍火騎士還是沒能記起西蒙究竟是哪根蔥,他估計都不記得那時候信誓旦旦說的要獵殺到底的話,他的仇家太多了。
“為了同伴?一直不都是這樣麼?”西蒙喃喃道。“雪絨花……雪絨花……”那個金髮的女孩終於肯出現面前了。“是你嗎?朱莉安娜?”兩行眼淚溢位了眼眶,旋即凍結。
“每天早晨迎接我……”飛鳥於空,鷹唳高鳴。“為什麼你非要離開?”金髮女孩漂浮在西蒙之上。“許多許多理由,但首先,是你先離開的我。”更為深沉的陰影投下。“別走!我求你了!”
西蒙伸出手,試圖挽留住被他刻意遺忘住許久的愛人,然後他觸到了冰冷的甲冑。
一頭惡魔。
這頭俯視著獵物的惡魔鳥任西蒙撫摸著它的喙,它剛吞嚥下了一個人,在荒原之夜裡惡魔鳥往往需要梭巡大半夜才能捕捉到一隻足夠大的野獸,抱團行動的雪狼非常機警,狼群有專門的哨兵,敵情剛來,它們就會一頭扎進雪地。惡魔鳥會避開捕食雪狼的雪蟒,因為一條雪蟒長到能噎死它。
惡魔鳥拳頭大的紫色眼珠閃過一層白膜,它審視著爪下的獵物,它分辨出了那股虛弱到極點的氣息,不比拼死掙扎的狼,滑不溜口甚至能捆住鳥喙的蟒,這個生物很弱,看上去很細,很瘦。於是惡魔鳥進一步地放低了身姿,慢慢端詳著。
忽然,有種它厭惡的味道衝到了鼻翼。“唳!”惡魔鳥短鳴一聲,揮動了一下翅翼,但那股厭惡的味道怎麼也驅散不了,它突然想起了這是什麼味道。
這是同類的味道,惡魔鳥收起了鳥喙,它沒有吃同胞幼崽的習慣,孕育出一頭惡魔鳥有多難它是明白的。它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它不是什麼低賤卑微的鬣狗,也不是腐狼。“唳唳唳!”它退後了,向另一邊奔跑著,扇動著翅翼,惡魔鳥沖天而起,飛上了夜空,它要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一根黑羽緩緩飄蕩,覆住了星空,覆住了天使般離去的愛人,也覆住了西蒙的眼睛,黑暗,無盡的黑暗,那一剎那,西蒙無比溫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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