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的眼睛極大,裡面映著陰沉的天空,映著女人的臉。 “姐姐。”阿萬小聲叫道:“姐姐,這裡好多水,阿萬好冷。” 女人握著木板的手一抖,她眼裡續起淚花,又仰頭去看天上的雲,雨水飄進她的眼睛裡,很刺很疼,讓女人的眼淚落了滿面。 她仰著頭深呼吸,阿萬便仰著頭看著她,小小的身體泡在泥水裡,還有源源不斷的水灌進地窖,阿萬便努力的撲騰著水花,不讓自己沉下去。 沉下去,就無法聽不到姐姐的聲音了。 女人終於做下了某種決定,她使出全身力氣,將木板整塊掀起,扔在一邊,阿萬手裡一空,便疑惑的看向女人。 女人扯開衣襟,將寬大不合身的和服腰帶都扯開,露出裡面瘦骨嶙峋的身子,她彎腰,將溼漉漉的小孩從泥水裡撈起,一股腦的藏進了懷裡,又將衣襟合攏,她動作從未如此利索過,又將木板擋在了地窖上,藉著不合身的衣服,將懷裡一丁點大的阿萬抱著跑進了棚屋裡。 希望沒有人看見。 女人想。 棚屋裡很小,又漏雨,也溼噠噠的,但總比被水淹沒的地窖要好。 女人做賊似的把她撿回家的小天人抱進了棚屋裡。 懷裡的小孩很乖,模樣和人類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女人親眼看見他是被人從天人的飛船裡遺棄出來的,女人是無法看出來阿萬是天人的。 天人啊,多麼可恨的存在,但是女人無法將那些可惡的生物與自己收養的這個安靜乖巧的孩子聯絡在一起。 當時的阿萬被一個帶血的襁褓扔在了亂石坑裡,被正在拾荒的女人看見,小孩子沒有哭,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女人,她那時候也才十五歲啊,父親被天人亂刀殺死,母親被攘夷的軍隊抓走,家裡只剩下她與年邁的奶奶。 奶奶太老了,走路都在顫,拄著柺杖對著遠方的山脈就是一整天,最後,在女人出門掙錢的一天,自己撞在了石頭上,自殺了。 那天,女人正滿十五歲,她最後一個親人也不在了,傷心欲絕的女人揹著奶奶的屍體,將她葬在了父親的身邊,也就是那一天,她遇見了被丟棄的阿萬。 這是個天人吧。 這是個天人啊。 仇恨與親人逝去的痛苦讓女人表情扭曲,她顫抖著手,捏起地上的石塊,想要殺死這個天人的孩子,但對上襁褓裡那雙清澈的眸子時,她又下不去手了。 女人跪在襁褓邊上,不斷砸著亂石坑裡的石頭,她尖叫著哭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麼喊著什麼,我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只有我還活著! 這個世道,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必要嗎?! 突然,柔軟的,溫熱的小手,輕輕攥著了女人的手指,力道很輕,很軟,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掙脫的力道,但是隻著柔軟的東西,卻讓女人的動作僵住,她的世界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眼裡全是淚水,但隔著朦朧的水霧,她看見襁褓裡的天人張開嘴,輕輕的“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