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緊箍咒。且不說起居飲食灑掃庭院衣著服飾,光這說話時嗓門要發出多少分貝臉上要牽動多少神經,走路時腳要跨到哪個位置手要甩到哪個地方頭要豎到哪個程度眼要朝著哪個方向就足可以叫耳朵長出厚厚一層繭來。而且,每當我想故伎重施,妻子卻早已識破陰謀詭計,眼疾手快捏住我的耳朵大喝一聲:“呔,哪裡走!”一把提了回來。留給我的只有腸胃深處一句長長的嘆息:哎,何時才能逃脫這“嘮叨”呢?
機會終於來了,妻子驕傲地向我宣佈,她要出差一星期,叫我好自為之。烏拉!我立即三呼萬歲,雀躍歡呼。沒了“催床鍾”,我可以捱到上班才起床,飛一般刷牙洗臉披衣奪門而出,好瀟灑的男子漢節奏!什麼“收拾”“整理”,拜拜啦!早上燒餅油條,中午泡麵條,晚上面條方便。第一天瀟灑,第二天勉強,第三天堅持,第四天不行了。嗚呼!我終於發現了“嘮叨”的好處。
真個是屋漏更遭連夜魚,冰天雪地又來霜。不知觸犯了哪路神仙,一覺醒來,便覺四肢沒了骨頭,腦中沒了機油。腸鳴如鼓,腹脹如堵,下只想洩,上只想吐。不到一天功夫,活生生把我一個結結實實的男子漢變成了猴樣。到此時,我只有扳著指頭看鐘點,數分鐘了。我那“嘮叨”呀,你還有多久才能打道回府?
好不容易,熬過了七十二小時四千三百二十分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妻終於回來了。她一聲驚呼,撲到了我的床前,我的天,你這是怎麼啦?我使勁挪了一下腦袋,擠出一句肺腑之言來:有個“嘮叨”妻子還是好!
走,跳舞去!
晚飯還在喉嚨眼裡滾動著呢,老婆大人就快手快腳地收拾起碗筷來了,還一個勁地催我,快點快點!快得我直髮愣,平常她可是三催四請都難動的,今天是怎麼啦?哪陣風吹過來了?
她對我滿臉的疑問不管不顧,依然一陣風似的旋進旋出,在不鏽鋼的洗碗池裡奏出了鍋碗瓢盆交響曲。一陣激烈的多來米發梭啦西之後,就開始換衣了。抽屜扯出來了,箱子倒過來了,櫃子翻過來了,換了一件又一件,試了一套又一套,最後終於選中了壓在箱底最下面的一條暗紅色的金絲絨長裙。
這條長裙是她當年跳舞時穿的。為了這條長裙,她差不多跑遍了全市的每一個商場,花了她整整一個月的工資。她不僅是個舞迷,而且還有著極強的組織能力,不管到哪裡,總能組織起一大幫子老頭子老太太來,盡情地渲染夕陽紅。可是自從六年前搬到星沙以後,這條長裙卻被壓進了箱底。因為她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跳舞場所,雖然到處都是寬闊的大街,高大的樓房,可人卻很少。一到晚上,就只看見大街上那閃閃爍爍的燈光了。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走進一家舞廳,可還沒站穩就跑了出來,連連打著噴嚏說,空氣太憋了,音樂太嚇人了,這不是人呆的地方。
今天,這條長裙又找了出來,莫非她又要跳舞去了?
她把長裙穿在身上,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最後,揚起雙手,輕盈地旋了一個圈,裙裾飛了起來。哦,恰如一隻美麗的蝴蝶在翩翩起舞。風采依然不減當年!
大概完了吧?可是且慢!她還要化妝!打底粉,塗胭脂,畫眉毛,抹口紅……
那麼仔細,那麼認真,大概,她有很久沒這麼做了吧?
她一邊忙得不亦樂乎,一邊頭也不回地對我說,你也換件衣服吧!
“要去哪裡?”我依然不敢相信我的猜測。
“走,跳舞去!”她眉宇之間溢滿了喜,擠滿了笑。
真的是去跳舞啊!
她催著我推出腳踏車,一抬腿,就輕盈地坐了上來。
啊,她有好久沒有這樣坐到我腳踏車後面了喲!一股喜悅之情頓時湧上心頭,我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浪漫年代。可惜可惜,那年代已經過去很久了,難道今天又回來了麼?
星光閃爍,華燈初上。我騎著腳踏車在寬闊的大道上飛馳。一陣晚風吹來,老婆大人情不自禁地哼了起來: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惹得路人盡側目,她卻全不在乎。
生活啊生活,生活是美好的!美好的生活就要盡情享受,哪管他人側不側目呢?
在老婆大人的指引下,我們來到了縣政府對面的廣場上。
這個廣場我並不陌生,不過都是在白天。晚上還是第一次來。
啊!如果你晚上沒有來過,就等於你從來沒有來過;你晚上沒有來過廣場,就等於你沒有來過星沙!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夜晚的廣場,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