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撲上來,內心的恐懼令青柳數度想坐倒在地。他靠在橋墩上,屈膝並兩腿微張,兩手撐在後面。為了不被人從堤防或道路上看見,只有儘量縮著身體。周圍的野草茂密,地面的冰涼逐漸透過牛仔褲滲入面板。
他只想將吐出去的氧氣吸回來,完全沒辦法思考其他事情,兩眼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河水。
水流不斷向遠方流去,河面上只看得出一波波的細微波浪,在規律與不規律之間取得平衡,隨性地令人心情舒暢。水流聲似乎透過土地,將搖擺的力道傳到了青柳坐著的位置。
他沒有閉眼,但肩膀及腦袋相當沉重,視線模糊,眼皮不知不覺越來越低,一切都好沉重,雖然擔心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但連這份擔心都變得極為麻木。
救護車的聲音讓青柳雅春忽然回過神來,那聲音非常遙遠而微弱。青柳從揹包中取出掌上型遊戲機,拉起天線,開啟電源,希望藉由電視新聞,瞭解警方目前正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接下來將以什麼方式追捕他。
他很擔心節目影像一出現的瞬間,就會在畫面上看到如今正面對著河水的自己,聽到的會是記者以激動語氣實況轉播:“兇手青柳雅春竟然在這種地方悠閒地玩著遊戲機!”但實際出現在畫面上的,只是個過度誇飾的廣告。
那廣告先出現熊熊烈火配上劈啪聲響,一開始以為是一家中菜館的廚房,繼續看下去才知道原來是某知名法國餐廳廚師所調製的醬料。
“啊,這家餐廳以前去過。”青柳心裡湧起了過去的回憶,因而捨不得轉檯。以前曾跟樋口晴子去過這家餐廳。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學生時代,兩人剛交往的時候,樋口晴子吵著說要慶祝兩人的交往,因此便去了這家法國餐廳。不,正確來說並不是這樣,事實上原本想去的那一天,後來並沒有去成,突如其來的大雨,讓兩人趕不上預約的時間,只好取消,過一陣子才另外找時間實現了這個計劃。但這家法國餐廳卻辜負了兩人的期待,不僅餐點不如預期的美味,服務生還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態度,實在太令人不愉快。“什麼嘛。”、“真是的。”兩人曾為此你一言我一語地抱怨起來。
真令人懷念啊。青柳忽然覺得如今自己的處境好滑稽,不禁想哈哈大笑,但不知為何,眼角卻是溼潤的。但那應該不是眼淚,而是冷汗濡溼了眼角。
廣告結束後,畫面上出現一塊頗為寬廣的土地,看起來有點眼熟。手持麥克風的記者以憂心忡忡的表情及聽起來不太憂心的聲音說明了自己的位置。
“洛基……”青柳喃喃說道。
那是轟煙火工廠。
“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我把工廠蓋在距離市區很遠的地方。後來工廠附近的住宅越蓋越多,結果他們竟然跟我說,煙火工廠很危險,叫我搬走。先到這個地方的人可是我哩,真是太過分了。”轟廠長當年經常如此抱怨。不過,畫面上拍到的這家工廠,似乎還是青柳等人在學生時代常去的地方,並沒有搬遷。
“我們正嘗試聯絡轟廠長,卻完全聯絡不上,真是傷腦筋。”記者以聽起來一點也不傷腦筋的語氣說道。口氣頗為隨性,似乎不是在對觀眾說話,而是在對節目主持人或工作人員說話。“青柳雅春是不是在這裡學到了製作炸彈的技術,因而得以運用在這次的爆炸事件中呢?現在下定論還言之過早,不過這樣的可能性卻不容忽略。”
記者一方面說下定論還言之過早,另一方面又說了跟結論幾乎沒什麼兩樣的話。但是青柳已經沒有力氣訕笑,也沒有多餘心思憤怒了。連洛基也受到牽累,讓他感到更沮喪。
過了一會,他站了起來,緊緊握著遊戲機說:“別隨便誣賴人。”這些人明明什麼都不清楚,為什麼可以說得那麼煞有介事?雖然敵人是誰依然毫無頭緒,但青柳心中已經產生了“絕不認輸”的想法。
就在拿起揹包背在肩上的時候,青柳的腦中出現了一個畫面:下著滂沱大雨的那一天,與樋口晴子一同棲身在草叢中那輛斑駁的黃色轎車裡。
【樋口晴子…6】
樋口晴子將七美放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為她扣上了安全帶。“媽媽,我們要去哪裡?”
從連鎖餐廳離開,回到家,晴子甚至沒踏進家門,直接走向停車場。
“媽媽有點事要辦。”晴子關上後座的車門,繞到駕駛座,坐了進去。這輛車有著可愛的造型與粉色系的色調,晴子本人也相當喜愛。她調整完後照鏡的角度,開始調整座位。
“媽媽、媽媽。”後頭的七美說:“要去吃哪一家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