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在頭頂打了一個結。嘴巴已經幹縮成一條縫,不是說話的時候看不到一點黑紅色。
以前姥爹看到九一道長的時候彷彿看到一個古董,一個根雕,現在這根雕似乎即將開裂,壽歸正寢。
根雕一般的九一道長見到姥爹,激動不已,嘴巴蠕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可算又見到你了。”
這句話讓他身邊的小道童非常吃驚。小道童後來避開九一道長對姥爹說,他師父從來沒有盼過誰來,山下有人上山來拜訪,他師父從來都是閉門不見。
道觀之所以安排小道童給九一道長,並不是因為九一道長要授徒,而是九一道長的生活起居已經不能自理,需要一個人來照顧協助。小道童還說,他師父常常感嘆“我怎麼還不死呢,人家怕死想活,我想早點死卻讓我活這麼久”。
姥爹聽了心寒不已。
姥爹向九一道長介紹若璃和李醫生,並說明來意。
因為聽小道童說了九一道長的那些話,姥爹害怕他不願意幫忙。沒想到九一道長欣然應允,並且馬上叫他們進了他的小屋在他的草床上坐好。
那個小屋跟姥爹第一次入定時沒有什麼變化。一個鋪草的床,一個瘸腳的桌子,一把裂了的竹椅,再無其他。那把竹椅上的裂痕彷彿沒有增大,自然不可能縮小。時間在這間小屋裡彷彿已經停頓,讓姥爹恍惚回到了第一次來找九一道長的時候。今年此日彷彿跟那年那日沒有任何區別,中間的兜兜轉轉離離合合都沒有任何意義,是個死迴圈。
難怪九一道長想早點死去,可能對他來說,時間真是靜止的。姥爹心想。
若璃和李醫生坐好之後,九一道長告訴他們該用什麼坐姿,又親手將他們的坐姿調整好。
九一道長一邊調整他們的坐姿,一邊扭頭對姥爹說:“你第一次來讓我很驚訝,你只是模仿了我的姿勢,做得並不準確就入定了。好像你以前就對這方面非常嫻熟一樣。”
姥爹道:“以前從來沒有過。”
九一道長沒有答言,他後退一步,看了看他們的坐姿,然後附到他們耳邊各說了一些什麼話。他們兩人渾身劇烈一震,五官扭曲,彷彿正在遭受什麼重大痛苦,但很快舒緩下來,閉著眼睛卻微微一笑。笑意淡去,他們眉目安詳,彷彿進入了夢鄉。
九一道長見他們已經入定,便在他們身旁點上一枝香,然後領著姥爹和羅步齋出來。
“不要吵他們。等一枝香燒完我再進去看看。”九一道長說道。
羅步齋問道:“回憶前世只用一枝香的時間嗎?哪怕是選重要的事情回憶,至少也要一天兩天吧?”
九一道長笑道:“一枝香的時間已經夠長啦。”
羅步齋不解,問道:“一枝香的時間不過半個時辰左右,這一生有多少個時辰?同樣是半個時辰,我們聊天不過一會兒,他們倆卻能完成整個前世?”
九一道長耐心解答道:“夢中時間跟我們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人生如夢,一生一死如入夢又夢醒。”
姥爹幫忙解釋道:“唐朝沈既濟的《枕中記》中有記載,一個名叫盧生的人在夢中享盡富貴榮華,先娶了美女為妻,又考上了進士,再當上了節度使,還帶兵攻打戎虜大獲全勝,然後佔據相位十多年,生了五個兒子,個個都在仕途有所作為,兒子聯姻的媳婦都來自天下望族,年逾八十而卒。等到醒來,盧生髮現睡前蒸的黃粱還沒有熟,大為驚訝,從此再也不追求功名,轉身入山修道去了。後世人稱之為黃粱一夢。”
羅步齋嘆道:“如此說來,一枝香的時間還真足夠了。”
九一道長哈哈大笑,說道:“羅先生雖然為身外身,經歷生死數次,卻不如馬秀才通透生死道理!”
姥爹忙道:“道長過譽了。通透生死道理,卻眷戀紅塵之中,無法自拔。真是見笑了。”
九一道長擺手道:“哎,這話就不對了。同樣眷戀紅塵,通透與不通透卻是有大區別的。”
羅步齋附和道:“就是,就是。”
九一道長問起姥爹這些年的經歷。姥爹將自己的遭遇一一道來。九一道長頻頻頷首。
聽到小米的轉世被澤盛破壞之後,九一道長連連嘆氣。他勸姥爹不要過於傷心,又說:“我不早勸過你放棄嗎?註定要錯過的人,無論你做什麼都會錯過。做錯了是錯,做對了也是錯。如同五指抓風,竹籃打水,再努力也是徒然。就算澤盛不暗自謀劃,她還是會遇到其他狀況。註定不會錯過的人,你什麼都不做也不會錯過。做錯了是對,做對了更對。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