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外公有點名不副實。在我媽媽還沒有出嫁之前,她認了村裡的一個啞巴做乾爹。我們那邊認乾爹跟現在社會的認乾爹完全不一樣,親密程度也大打折扣。我們那邊那時候認乾爹基本都是為了渡劫渡關。假如某個孩子經常生病,或者算命先生說近期會遇到難關,孩子的父母便會領著孩子去村裡認幾個乾爹或者乾媽。有的孩子甚至認整個村的婚齡女人為乾媽。
媽媽跟那個啞巴乾爹沒什麼實質的感情,自然我更不會覺得那個從邏輯上來說是幹外公的人有什麼特殊聯絡。
但是那個啞巴幹外公每次見了我都異常熱情和激動,常常對我豎一個大拇指,然後“阿巴阿巴”地不厭其煩地嚷嚷。
☆、第六章 啞巴鬼1
媽媽見他這麼熱情,不好拂了別人的好意,便要我叫他做“啞巴外公”。我開始覺得直接叫他做“啞巴外公”不好,但村裡人見了他都不叫他的名字,平輩的直接叫他“啞巴”,小一輩的叫他“啞巴叔”或者“啞巴大伯”,我便覺得沒什麼了。
不知道他確實不介意別人叫他“啞巴”,還是他確實喜歡我,每次我在媽媽的催促下叫他一聲“啞巴外公”,他都高興得不行,像抿了一口糖在嘴裡似的笑開了花。那是裝不出來的開懷大笑。媽媽常跟我說,啞巴外公只有在你叫他的時候才那麼開心地笑。
因為媽媽的話,我對啞巴外公有幾分好感,但每次聽到他指手畫腳地“阿巴阿巴阿巴”地說話,還是不敢太靠近他。
姥爹見我害怕,哈哈大笑,指著一臉熱忱的啞巴外公對我說:“孩子,他這麼喜歡你,你怕他幹什麼呢?他又不是鬼。”
啞巴外公會簡單的手語,他給姥爹比劃了一通。
姥爹笑道:“你啞巴外公真是疼你,他說他就是成了鬼也不會讓你害怕的。”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奉承我,看見他仍然遠遠地躲著。
但是有一次我不得不跟他近距離接觸。
記得那次好像是外婆的孃家一個什麼親戚過世了,外公外婆姥爹他們都要去看看。因為那個親戚是傍晚去世的,所以外公外婆他們都要在那邊過夜。他們本想帶著我一起去,但是姥爹說不行。
“不要讓他見到死人。”姥爹說。
如果是平時,肯定是外公怕死人嚇到我不讓我去,而姥爹輕描淡寫說沒事。“不就是死人嘛。”姥爹肯定會這麼說。
這次姥爹不讓我去,應該是因為小米的事情讓他的擔心還沒有消除。更何況我們那邊確實有小孩子不能看屍體的說法。
可是不讓我跟著去的話,我就得一個人在家裡睡了,沒人照看。
於是,外公說:“那就叫他的啞巴外公來陪他吧。”村裡不是隻有啞巴外公能照看孩子,但是別人都是一家一當,不一定能全心照顧我。啞巴外公一直沒有婚娶,光桿一個,又向來非常喜歡我,所以是最合適的人選。
外公他們在討論叫誰來照看我的時候,我已經在隔壁房間躺下準備睡覺了。我很不願意讓啞巴外公來這裡陪我,可是我更怕一個人在家裡呆一整夜,只好一言不發。
後來他們要走了,叫了啞巴外公到我床邊,說些“你要聽話”之類的話。
我用被子蒙著頭,假裝已經睡著了。我不想聽他“阿巴阿巴阿巴”地說個沒完。
不知道是姥爹還是外公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我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一雙手伸到了我的背後,將我從床邊移到了靠牆的裡面。然後外公和姥爹他們都走了。我聽到了他們從門口遠去的腳步聲。
門栓哐當響了一聲,啞巴外公關上了門。窸窸的腳步聲到了我的床邊,被子被掀起,然後放下。我知道啞巴外公已經睡在我剛剛挪開的位置了。
我渾身繃得很緊,大氣不敢喘,越不敢喘氣就越想喘,眼睛也不敢睜開一下,越不敢睜開就越眼皮突突地要跳起來。
那時候的房子是泥磚房,只有埋入泥土中的地基磚才是燒製的青火磚。泥磚與泥磚之間銜接不緊密,有的地方被土蜂蛀了窟窿,隔音效果很差。在有窗戶的那畔泥牆外有一隻土蟈蟈,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叫喚。我曾在那畔牆外五米範圍內找了好多次,見到小洞就挖,可是沒有找到它的藏身之處。
在啞巴外公陪我的那天晚上,它尤其叫得歡,比往常的夜晚叫得響亮清脆多了,有點趁勢欺人的味道。
在土蟈蟈的叫聲中,我漸漸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身邊的啞巴外公不見了,姥爹和外公已經回來了。想起昨晚,就如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