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躺在老竹椅裡坐都坐不起來。不過有時候趁旁邊沒人,他偷偷朝我招手,叫我走到他面前,讓我看他慢慢從老竹椅上坐起來。“姥爹還能打死老虎!”他說。我以為他的虛弱是假裝的,可是他又說:“姥爹我不行啦!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他說他是借身邊經過的魂靈扶他起來的。
看熱鬧的人急忙趕去啞巴家,果然在水井裡發現了啞巴的屍體。
☆、第八章 啞巴鬼3
啞巴的葬禮舉行得很匆忙。一是因為他是意外死亡,屍體沒有抬進屋就匆匆掩埋了。二是因為他無兒無女,孝子送棺跑馬和孝女哭棺坐轎的程式都省掉了。所以我沒有參加啞巴外公的葬禮,第一次見媽媽不搭理他的時候不知道他已經過世了。
姥爹有意叫一個假孝女來坐轎子哭一哭。很多家裡沒有女兒的老人去世後,家裡人會請一個假的女兒坐上四人抬的青布轎子大哭一場。那時候還有專門以這種事情賺錢的婦女,哭起來比親生女兒還要逼真,呼天搶地,好像真心要跟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一起踏上黃泉不歸路一樣。有些親生女兒在葬禮上哭哭啼啼,別人還說那女兒假心假意,但這種假的女兒一哭,圍觀的人都要被帶得流下淚水。
畫眉村一帶最會這種表演的女人名叫許笑雲。她最會哭,名字裡偏偏有個“笑”字。方圓百里有不少老人是她哭著送葬的。有些有女兒的家族也請她去哭,為葬禮增加悲慼的氛圍。
姥爹叫人去請她來給啞巴哭。
她很尊敬姥爹,所以親自來了畫眉村給姥爹賠禮,說她不能給啞巴哭。她不敢給橫死又無兒無女的人做假女兒,怕被死去的鬼真把她當女兒了,纏上她。
姥爹從來不願勉強別人,此事只好作罷。
啞巴的葬禮就這麼草草收場。
姥爹叫我不要害怕,說啞巴外公是把我當作他的親孫子了,所以才在田埂上看著我。他不是要嚇我,而是像生前那樣喜歡我。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爭氣,之前看了他好多次都沒事,得知他已經去世之後,我在當晚高燒不止。
姥爹說我是因為心驚了才發燒。其實身邊有沒有邪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不起波瀾,不被嚇到。
媽媽一邊摸著我的額頭一邊說:“你不要怕啞巴外公,啞巴外公不會害你的,他只會保護你。”
可小時候的我哪有這種無動於衷的定力?我心裡仍然恐懼不已,高燒越來越嚴重,最後胡言亂語。
姥爹見我這樣,半夜三更起床來去了後山附近的田埂上,半刻之後,姥爹回到屋裡,走到我的床邊,摸摸我的臉,說道:“你不要害怕。我已經叫你啞巴外公走了。他不會再出現。”
“是嗎?啞巴外公會聽你的話嗎?”我問道。屋裡只有我跟姥爹,其他人都睡著了。
姥爹點點頭,然後湊到我耳邊說道:“今晚我起來的事不要讓你媽媽和外公知道。”
“嗯!”我回答。
那晚之後,我果真再沒有見過啞巴外公。
但是再次從那條路去外公家時,我恍惚間還能聽到“阿巴……阿巴……”的聲音。
有一次我幫外公看牛。牛低著頭吃田埂邊上的野草,我坐在牛背上。牛一邊吃一邊往外公家的方向走,不知不覺就到了以前常看見啞巴外公的地方。那個地方的田埂比較高,牛低了頭又跪了前腳去吃下面綠油油的草。
牛背頓時變得很陡,坐在牛背上的我沒有防備,從上往下止不住地滑。我怕掉進爛泥水田裡,於是往旁邊一滾,跌在牛前方的田埂上。
不等我爬起來,牛的前腳便站了起來,要繼續往前走。而我就躺在牛的正前方。
牛的腳已經抬起來作勢要往我的胸口踩踏。那牛長有兩米多,重達一千多斤。要是它一腳踏在我的身上,我的肋骨肯定要斷掉好幾根,當場被活活踩死。
其實外公養牛很有一套,經過外公調教的牛非常通人性,不用鞭子抽就能乖乖幹活,不用人監督就能只吃野草不吃秧苗稻穀,大喊一聲“哇”就會讓它立即紋絲不動。這些本領自然都是跟姥爹學來的。
我雙手抓住了踏過來的牛蹄,大喊:“哇……哇……哇……”
可是那頭牛還是往下踩,沒有停止的意思。我這才想起,外公之前養的牛由於年齡太老無法幹活,在上個月被外公換成了這頭牛。它還沒有調教好,完全聽不懂我的指令。
那一瞬間我想我完了,不死也會被踏成重傷。
在牛蹄已經接觸我的衣服,即將踏上我的肋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