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會讓我聽到聲音的畫一樣。
禮嫣唱完了,全場響起更熱烈的掌聲,但我忘了拍手。
我怎能為悲傷的聲音拍手呢?
即使全場在禮嫣的手指離開琴鍵、歌聲停止時,響起如雷的掌聲,
我仍然可以聽到悲傷的聲音。
它根本不能被掌聲所抵消,也無法被掩蓋。
禮嫣回到座位,我發覺她臉上沒有淚痕,神色自若。
但我耳際還殘留一些悲傷的聲音。
我覺得我無法再看著她,起碼現在不能,而她似乎也有類似的心情。
於是我們的目光便像同性相斥的兩塊磁鐵,一接近便同時彈開。
尾牙宴結束了,我沒抽中任何獎項,算是一種小小的悲傷。
走出飯店時,遠遠看見禮嫣的藍色身影,我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一起走走吧。”禮嫣說。
“嗯。”我點點頭。
然後我四處張望,很怕小梁突然出現。
“你放心,”她說,“玉姍又拉著小梁送她回去了。”
“李小姐真是個好人。”我笑了笑。
我們並肩走了幾步,禮嫣說:“想聽我的故事嗎?”
“好啊。”
“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從小父親就寵我,長這麼大,沒罵過我半句。”
我沒接話,只是簡短嗯了一聲,算是表達聆聽者最基本的禮貌。
“我像是溫室中的花朵,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雨和風。”
“其實不知道比較好。”
我笑了笑,禮嫣也微微一笑。
“我學的是音樂,雖然學得不好,卻依然熱愛。”
“您太客氣了。”
“後來我發覺,我的音樂少了一種……”她似乎在想適合的形容詞,
“一種像是生命力的東西。”
“嗯?”
“就像關在籠子裡的鳥,即使歌聲依然悅耳,但總覺得少了點聲音。”
“什麼聲音?”
“用力拍動翅膀的聲音。”她說,“或者說,飛過山谷的迴音。”
“喔。”
“我就像那隻籠子裡的鳥,但我想飛出籠子,用力拍動翅膀。”
“嗯。”
“所以我想走入人群,試著自己一個人生活。”
“你父親會反對吧?”
“嗯。”她笑了笑,“不過他最後還是屈服在我的堅持之下。”
“你父親畢竟還是疼你。”
“可是他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有一年。”
“一年?”
“我只能在外生活一年。”
“喔。”
“我剛開始是到百貨公司當播音員。”她清了清喉嚨,然後說,
“來賓曹禮嫣小姐,請到一樓服務檯,有朋友找您。”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以前逛百貨公司時,搞不好聽過她的聲音。
“後來到周叔叔這裡上班。”
“周叔叔?”
“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微微一笑,“在公司我叫他周總,下班後
自然就改叫周叔叔了。我今晚能上臺唱歌,也是周叔叔幫的忙。”
《亦恕與珂雪》第十一章 悲傷(9)
“原來如此。”我又笑了笑。
“我的故事講完了。”她停下腳步。
“你的故事好像小說。”我也停下腳步。
“是嗎?”
“嗯。”
我們駐足良久,彼此都沒有移動的意思。
“自從在外生活以來,雖然日子過得比較苦,但收穫和體驗都很多。”
她嘆口氣,“我其實是很捨不得的。”
“捨不得什麼?”
“今天是一年之約到期的日子。”
我喉嚨突然哽住,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連客套話也說不出口。
“今晚我唱的歌,好聽嗎?”
我點個頭。
“我特地唱給你聽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說,
“那你可以再說一個故事給我聽嗎?”
我用力咳了幾聲,終於可以說聲:“好。”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