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做什麼事都是要報酬的,你能留給我什麼。”
它繼續沉默,然後在一陣風裡散成一片黑屑。黑屑裡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折著熒熒的光,乾淨的青藍色,我走過去拾了起來,是顆小小的珠子。
“很好看。”拈在手指間我透過它對著鋣看,他那雙暗紫色的眼在珠子裡變成了種淡淡的藍:“真好看。”
鋣的脖頸上泛出層黑色的鱗。
片刻又隱了回去,轉身徑自朝前走,風裡頭低低丟來一句:“孩子氣。”
找到桃花莊的時候,晚霞已經燒透了半邊天。
莊子很大,比我想象中大了很多倍,牆內牆,樓外樓,處在一片被河圍繞著的桃花林深處,亭臺樓謝,雕樑畫棟,有種說不出的張揚和奢華。卻又很安靜,比我想象中安靜太多,繞一大圈幾乎見不到幾個人,除了一些個匆匆而過的僕從。
而莊裡的每一個人還似乎都有種莫名的謹慎,即使是看了我拿出來的懸賞單。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太年輕的緣故。一個年輕的郎中,黃昏過後巴巴地來到這個深山裡的莊子,確實讓人不得不謹慎一些,況且這是一群看過了太多郎中的人。多到要出十萬雪花銀來尋一個真正的郎中。
所幸禮數是周到的,在肯定了我的身份後,那個駝背的老管家安排我和鋣吃了晚飯。晚飯安置在一個插著好多桃花枝的花廳裡,伺候著幾名小小的丫鬟,身上散發著桃花的香。卻也依舊安靜,並不因她們的年輕而讓廳裡氣氛活躍上幾分。只是一雙雙俏眼常常會在鋣身上流連,因此他面前的酒杯總是滿得比我快。
我嘆……
晚飯過後終於見到了桃花莊的主人。
主人姓金,單名一個澤,曾經在朝廷裡做過四品以上的官,所以莊裡人叫他金老爺。
和我想象中不一樣,這實在是個很不起眼的老人。不起眼到傍晚他打從我身邊經過時我還以為他是莊子裡某個做粗活的僕人,而不是個曾經帶過兵打過仗的軍人。自然我也讓這老人猶豫了,雖然他最終決定出來見我一面,而不是乾脆因為我的年輕而把我拒之門外。我想這也是他安排在偏廳見我,而不在其它更適合問診的地方見我的原因。
“先生行醫幾年了。”一番客套後金澤問我。坐在梨花木的太師椅上微合著眼,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答:“三年。”
“三年。”這回答讓他很不滿意,因為他眉頭蹙了起來。
於是我再道:“沒那點把握,晚輩不會貿然過來。”
“那你看看老朽這是因什麼病而困擾。”蠟燭在他邊上嗶啵作響,他用他的方式考問著我。
“莊主兩頰凹陷,色泛黃,氣鬱在胸,主傷肝。”
“傷肝麼。”
“且傷神。莊主大人傷神傷得厲害,以至傷了肝,這是心病。”
這話終於讓他抬眼朝我看了過來:“心病……”
“小姐病體依舊沒有起色麼。”
這話一問出口,他眼裡如我所預料的閃過一些複雜。然後是陰鬱:“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因為這是個無人知曉的事情,除了鬼。
於是老實回答:“鬼說的。”
“鬼說的。”他笑了,笑得喘出一聲咳嗽:“年輕人,不要以為探聽了一些金家的私事,就能騙得了那十萬兩白銀。”
“晚輩不敢。晚輩雖然年輕,醫德總是有的。”
他再笑,把管家遞給他的茶碗擱到一邊:“祥生,送客。”
“當歸山藤榆錢子,白芍烏生和首結。”
兩句話一出他臉色變了:“你怎麼知道這方子。”
這次笑的人是我:“鬼說的。”
他怔怔看著我,如我所想的那樣。半晌合上眼輕聲道:“祥生啊,領他去見小姐。”
*** ***
鋣總說我對財貪得無厭,為了財什麼都肯幹,遲早有一天把自己的命折了進去。我不以為然,本來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個欲字,財能滿足欲,欲能生財,就是為了它短上幾天壽又如何,沒財活著才無奈。
可是我這樣一個嗜財如命的人,為什麼偏偏聚集不了財呢。總是來了又散了,怕是註定一輩子要為此而奔波。
十萬雪花銀。當我因此而站在那道門檻前的時候,我倒確實是猶豫了一下,猶豫要不要進去,為了這把銀子。團在那房間裡的病症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嚴重,嚴重許多,離得很遠就能感覺到了。鋣朝我投過來警告的目光,我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