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急。
他越著急,燕昭越不急。人就在瀠兒宮裡,跑不了,讓他急一急,無妨。
燕昭抱著這心態,慢悠悠梳洗更衣,吩咐內侍在書房上早膳,打算叫伊崔過來一塊吃,吃完再繼續磨一磨他,然後再帶他去見顧朝歌。不過這想法在他看到伊崔的剎那消失殆盡,原因無他,伊崔走路的姿態十分怪異,幾乎是一腳腳挪進來的,燕昭看見的第一反應就是——他的右腳又怎麼了?
然後猛地反應過來:“你大腿磨傷了,騎馬弄的?”燕昭軍旅出身,對這種傷十分熟悉。
伊崔沒說話,看了他一眼,黑氣滿滿的一眼,然後跪下來給他行禮。
“算了算了,起來吧。”燕昭看不下去了,親自起來去扶他。這才發現他沒換衣服直接入的宮,他把伊崔的袍子一掀,看見騎馬摩擦的部位隱隱有血,想起他到東都的這個速度,燕昭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這得跑死了幾匹馬,才能這麼快啊?”
“朝小歌呢?”伊崔問。
燕昭還想捂一捂,便道:“我先找太醫給你看看傷,你換身衣服再去見她吧。”
伊崔搖了搖頭。
“我想她。”
他只說了三個字,燕昭卻聽得出他的聲音和往常不一樣,有些抖,有些哽。
自己這個發小,沒見他這麼重視過哪個人,只有顧朝歌……唉,燕昭知道自己捂不住了。
“她在瀠兒宮中,我這就帶你去見她。”
*
彼時,顧朝歌還在衛瀠的超軟超大超豪華皇后級大床上打滾,衛瀠雖然做了皇后,但也不愛賴床,還經常要伺候燕昭早朝,所以愛早起。衛瀠已經在宮女的侍候下洗漱,顧朝歌卻不想動,她覺得衛瀠的床實在是太舒服啦!
“我一輩子,不,兩輩子都沒睡過這麼舒服的大床!”
衛瀠任宮女給她梳髮,回頭對顧朝歌笑:“以後讓伊相也為你定做一個,伊夫人。”
自從她知道顧朝歌化名“伊夫人”卻被別人念成“易夫人”的事蹟,她就天天拿這件事嘲笑她。
顧朝歌的臉刷地紅了,她嘟囔:“你還有完沒完啦?”
衛瀠笑了笑,本想說些什麼,這時候綠荷進來,湊在她耳邊對她說了些什麼,衛瀠的兩眼一亮,嘴邊勾起一抹促狹的笑。她看了看還在床上翻滾的顧大夫,輕笑道:“陛下找我有事,我去去就回。你快些洗漱更衣,不許躲懶,不然小心後悔。”
“哦。”顧朝歌懶洋洋回了一聲,心想她能後悔什麼呀?不過衛瀠好生奇怪,髮髻梳了一半便急急忙忙出去,君上能有什麼急事找她?誒,她怎麼把寢宮的宮女都撤走了,誰來侍候她更衣?唉,算了,反正她也不習慣別人幫忙,自己來好了。
衛瀠的宮中很暖,還鋪著毯子,顧朝歌赤腳踩在地上,慢悠悠地繫上中衣。抬眼瞥見桌上擺著她昨晚和衛瀠討論之後,沒寫完的建院收徒的想法,剛剛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她又想到了兩點可以加上,於是她披頭散髮坐在桌前,外袍鬆鬆套上,開始捲起袖子磨墨,打算把這兩條添上,省得一會忘記。
她磨墨磨得起勁,凝神想著還能添點什麼,她想效仿書院那樣收學醫的弟子,這樣能培養出更多的好大夫,這個想法是這一年以來漸漸形成的,不管在什麼世道,看病都是件難事,所以……
她想得入神,渾然不覺有人輕手輕腳走入了寢宮。門口守著的宮女朝他福身行禮,卻不說話,更無一人來通報她是誰來了。
這人看她咬著筆桿坐在桌前,愁眉苦思,時不時在紙上寫點什麼,衣服也不穿好,頭髮也梳,便明白衛瀠見到他的時候,為何會囑咐他“務必給朝歌一個驚喜”。這真是……想不驚喜都難啊。
伊崔失笑。
僅僅是看見她的背影,他便覺得整顆焦躁的心都平靜下來。
顧朝歌想了想,覺得暫時沒有什麼要新增的內容,她舒了口氣,放下毛筆,舉起雙臂伸個懶腰,就在這時候,一雙手臂忽然從後面環住了她。
這不是衛瀠!
是個男人!
顧朝歌一個激靈,她對隆巴達的厭惡深入骨髓,幾乎是下意識抓起桌上沉重的端硯,轉身就朝身後那人砸去。
“誰!”她一聲怒喝,墨汁先灑這人一身,待她欲要把這硯臺往此人頭上砸去的時候,忽然頓住不動了。
因為她看見臉上可笑的沾著墨汁的這人,望著她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為何他每一次想給她“驚喜”,結果受傷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