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一把揮開傘,終於開啟了那扇門。
屋裡沒有點燈,合上門後,光線十分黯淡。
雖是病人住的地方,很少開窗,屋裡卻沒有病榻的腐爛味道,反倒是一股淡淡的檀香瀰漫室間。
榻上被子隆起一塊,臥著個人。他的頭垂在床沿,一頭白髮散在枕邊。公子留深走近了,他便動了動,又垂著頭咳出一口鮮血。床邊的地面上有些血漬已經乾涸,有些還是鮮紅的。不知他這樣咳了多久。
“國師,怎麼不叫人進來打掃?”公子留深問。
“還會再弄髒,又何必……”那聲音微弱至極,末了又被斷斷續續的咳嗽打斷。
公子留深把托盤放在一邊,扶他靠坐在床頭。
看到他的樣子公子留深有些驚愕,過去總聽說臉色白得像紙這樣的形容,如今第一次親眼看見,著實太貼切。只不過幾日不見,他就已經憔悴成這樣,看來御醫說得不錯,應當替他準備後事了。
鳳岐渾身都被冷汗浸溼,雪發胡亂遮著臉。到了這地步,也說不出是哪裡疼,只覺時時刻刻都是煎熬。
“……我死以後,望陛下廣開言路,遠小人,近賢臣……陛下有勇有謀,宅心仁厚,只是年紀尚輕,治國的經驗尚且不足……老臣裡百里孫周正沉穩,可以輔國。秋官長孫止長於財政,如今國庫虧空,正可一用……咳……”鳳岐又咳起來,唇邊再次被鮮血染紅,“還要提防陸長卿……他……不會等到我們站穩腳跟……他若來……陛下莫要用方介領兵……他雖是陛下提拔上來……忠心耿耿……但……行事魯莽……”方介是公子留深提拔上來的新將,困在梁城時一直守衛公子留深。
鳳岐咳得說不下去,身子慢慢向一側傾倒。公子留深忙托住他,扶他重新坐好。
“國師的這些囑託,留深都記住了。”公子留深來時還有些疑惑,此刻見了面,便知他再難痊癒。
他取過托盤,揭下紅布。
一杯猩紅色的液體送到了鳳岐面前。
公子留深嘆道:“國師,這是赤霄花汁。容我說一句得罪的話,已經到了這份兒上,再多的毒也不怕了,你又何必再為難自己。就算是飲鴆止渴,也能讓你的痛苦減輕一些吧。”
鳳岐眼中古井無波,這一杯毒酒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他本想清醒著死去,看來註定不能如意了。
幸好,幸好,若是換做阿蠻變成我現在這般模樣,我一定承受不起。鳳岐拿起酒杯,不知為何心底飄過這樣的念頭。
“陛下,這或許就是微臣最後一次和陛下清醒地說話了。”鳳岐眼眸的黑色幾乎如髮色一般褪去,目中湛藍如水。
“微臣有個遺願。”
“國師請說,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公子留深心中雖有怨,但想起當年此人容光奪目,風姿攝人的情景,心底到底一片酸澀。
“我死後,求陛下把我的屍體交給陸長卿。”他垂下眼,睫毛細顫不止。
“為何?”公子留深知道鳳岐對陸長卿的感情,倒不覺憤怒,只是沒想出他這麼做的原因。陸長卿看到了他的屍體,必定悲痛欲絕。
“我曾詐死逃離過他……若是他見不到我的屍體,定然不肯信,便要四方尋我……想到他這樣子,我心裡很難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還是給他個交代的好……”早些接受,也能早些走出來。鳳岐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艱難,到最後氣若游絲。
一股甜腥已經湧上喉嚨,他將赤霄酒一飲而盡,和著血嚥了下去。
另一邊戰火已然燒起,謝硯在當陽久等陸長卿不來,不顧阻攔,領了他的先頭船隊就徑自南下。
長卿,我並不輸給鳳岐,我也是可以和你並肩作戰的人啊。謝硯披甲站在船頭,雙手握緊了拳頭。
從當陽下郢城,有沮河可行。然而這條水路兵家皆知,祝侯必定重兵把守。祝國也安插了陸長卿的細作,那細作暗中來報,因洪水的緣故,沮河一條小分支水位猛長,可以渡船。那小河上有座木橋,屆時可以憑刀斧砍開過船。謝硯也非輕信之人,當即派人先去調查,果然是一座木橋。
謝硯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率了船隊衝入沮河這條分流,行到橋前,猛然就見前面橫亙著一座石橋!
木橋可拆,石橋卻是輕易過不去的。謝硯頭嗡了一下。
就在此刻,無數黑壓壓的兵馬從左右岸上湧來,後方也殺來一隊敵船。領將朗聲笑道:“謝硯,這‘反間計’滋味如何?我們可是連夜建的這座石橋啊!你看看結不結實?”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