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洩憤一樣的在被子中拱著就是不伸出頭,乾萬帝緊緊的摟著他,把他單薄的身體揉進自己懷裡去,不停的親吻他柔軟微涼的細碎的頭髮。
那樣溫柔,幾乎要把之前的暴戾和痛苦都一筆勾銷了一樣。
……憑什麼你做出一副好人的樣子?難道那些血腥和痛苦都被你遺忘了嗎?
真不公平,你要當壞人的時候我就必須服從,你要當好人的時候我就必須感恩戴德,是這樣嗎?
……沒用的,我不會聽你的,不會的……
乾萬帝恍惚聽不見那小小聲的、包含驚恐和仇恨的怨念。他俯身下去親吻著明德的頭髮,從後頸一直到脊背,親吻得那樣輕柔,就彷彿脫去了帝王的身體,留著一個痴心成疾的、侷促不安的普通男人的靈魂。
第二日,正式選妃。
八百佳麗,雲集一堂,兩個兩個一排的上前去,隔著珠簾向裡邊高高在上的天子婷婷一拜。留下來的便有可能得到寵幸,得到寵幸的便有可能封妃誕子。一個少女對於富貴的最初的渴望,就在於著盈盈的一拜之間了。
選妃前一日晚,雲州常氏被皇后宮裡的大尚服恭恭敬敬請去了靜安堂。皇后倚在紫雲宮錦榻上,盯著她看了半晌,緩緩的道:“你過來。”
常氏戰戰兢兢的過去,突而只見兩根保養良好的、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的板起她的下巴。常氏懦弱的抬起視線,遇上了皇后仔細打量的目光。
“真像啊……”皇后嘆息著,“……這點味道,這眼神……”
常氏哆哆嗦嗦的道:“民、民女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皇后笑了一下,放開手,樣子很是端莊的端起手邊的楓葉茶,“——你的這個樣子,就是你無上的武器。後宮裡女人靠什麼呢?靠的不就是這張臉嗎?”
常氏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絕對不敢存了以下犯上的心思,奴婢只求侍奉天顏,一定安守婦德……”
皇后冷笑一聲,猛地放下了茶杯,砰的一聲清響。
“婦德?什麼是婦德?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你看這後宮裡受寵的女子哪一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皇上不會喜歡你木頭一樣的守著婦德,他喜歡你這張臉!你懂麼?你這張臉,生得偏對了皇上的胃口!”
常氏瑟縮著跪倒,皇后看了來氣,一拍桌道:“站起來!”
常氏嚇得不敢動,皇后一把拉起她來,厲聲道:“挺起來!有點主子的樣子!別這麼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樣子,誰欠了你錢了?做出點張狂的樣子來!明天見了皇上,別跪著跟他說話!怎麼張狂這麼來!”
常氏嚇得磕磕巴巴的:“皇后,皇后,可是……可是民女……”
皇后揮手道:“姑姑!”
她身後的心腹嬤嬤立刻上前來一俯身,皇后指著常氏,冷冷的道:“——把她帶下去調教調教,一言一行就按明德公子的樣子來。明天叫她不必上殿了,放在我宮裡送給皇上。她可是本宮,最後的招數了……”
嬤嬤一點不驚,答了聲是,帶著常氏退了下去。
常氏自始至終都恍恍惚惚的,好像什麼都不懂,卻又有無數人推著她往前走。她懵懵懂懂的被拉出了門,皇后盯著她消失的方向,半晌,頹然坐倒在華貴的鳳椅上。
清河公主從重重掛著的珠簾後悄然掀簾而出,默默的跪坐在皇后身邊。兩個女人,半晌無話,很久之後才聽皇后一聲長嘆,緩緩的問:“阿醉,你說本宮是不是……太……”
阿醉驀然打斷了:“娘娘都是為了太子罷了。”
皇后垂下視線,面前靜靜的擺著一碗漆黑的湯。
——準備好了一會兒送過去給那常氏灌下去的極品紅花湯,一碗下去,一輩子,都不會再生育了……
“她跟我不一樣,我不生育一輩子都難,她不生育,那沒關係,只要皇上寵她一天,她就得以一天的富貴……”
阿醉默然的聽著,一隻手輕輕搭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不是我想害她,她又惹不著我,我為什麼要去害她一輩子不生孩子?要怪就讓她怪皇上好了!誰叫她長著那麼像明德的臉!別人生了孩子還不一定立太子,她生了孩子,太子就完了!”
阿醉微微一驚:“可是娘娘,常氏出身並不高貴,斷然立太子,朝臣也會大力阻止,皇上未必……”
“——你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皇后打斷了她,語調裡難以抑制的激烈,尾音甚至稱得上是尖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