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一聲長嘆,喚回了素衣的神思,回首卻見角落裡的任丞相已是老淚縱橫。
“爹爹這是何意?”素衣俯身跪坐在任丞相身旁,有些迷惑卻也有震撼。
任丞相定定地望著堂上懸掛的觀音像,眼前似乎還能看得見亡妻虔誠地一筆筆描繪聖像的場景,那樣嫻靜美好,彷彿歲月中所有的塵埃,都在那筆墨的氤氳之中化作了空靈清澈。
眼前這個憂傷迷茫的女孩子,是她和他的女兒啊。
是一個怎樣狠心的人,才會將自己的女兒丟在後院十數年不聞不問?
一直自欺欺人地以為,不見她,便可以不用記起那早逝的倔強女子;不見她,就可以不用揭開舊日那血淋淋的傷疤……
他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自私到全然忘記了,沒了母親的寵愛,又得不到父親的關照,那個無辜的女孩,是怎樣辛苦地強忍歲月無情啊!
可笑的是,等到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女兒早已不是需要他捧在手心呵護的明珠,而是已經糊里糊塗嫁做人婦,而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女兒這些年是如何度過,他對女兒的瞭解,竟不得不透過市井傳言,透過別人口中流傳的故事去猜度!
看著眼前這個長大了的女兒,任若始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醒時,斗轉星移時過境遷,自己竟早已白髮蒼蒼,而那個幼時還曾在自己的懷中牙牙學語的小娃娃,早已變成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早已習慣了用自己稚弱的雙肩去對抗生命中所有的風霜雨雪……
“素兒,這些年,你受苦了……”任丞相握住素衣冰涼的纖手,彷彿握住的是什麼稀世珍寶,既不敢親近,又捨不得放開。
這老丞相轉性了?素衣迷惑地抽出手來,眼中迷茫之色盡去,換上得體的淺笑:“素衣不覺得曾受過什麼苦。爹爹何出此言?”
任丞相的目光落回那觀音像上,目光悠遠:“你一向是個堅強的孩子。十幾年了……我對你不管不問十幾年,你卻從沒有因為任何事情求過我,哪怕……哪怕曹氏母子明裡暗裡給你吃過多少虧,你都沒有找到我面前……是因為覺得爹爹定會偏心,還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原來你知道。素衣不以為然地撇嘴不語。
你的女兒沒有告到你面前去,是因為知道你一定會偏心。我可不是那麼乖的,不是穿越來之後第一天回府就找上你了麼?
知道曹氏母子不是好東西,還縱容他們為非作歹,可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素衣暗暗腹誹。
“涵……皇上的事,當時爹爹便知道是委屈了你,可是何家終究不是我們一路人,何家那小子城府太深,恐非佳偶,所以爹爹只得狠心不管,眼看著皇上拆散鴛鴦。本以為你定會有一場氣好生,還好你曉事,這件大事上也沒出什麼岔子……你可知那時何家與我在朝上早已勢成水火,若你當真嫁入何家,只怕未必能得善果啊……”任丞相絮絮地說著,也不管素衣有沒有在聽,竟是早已沉浸在自己的陳年舊事之中了。
素衣雖是不以為然,仍是神色不變,淡淡應道:“素兒知道爹爹苦心,從來不怪爹爹。”
真有趣,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她又不喜歡何惜暉那個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傢伙!凌涵清雖然也可惡,但總該比何惜暉強一點,這點她還是確信的!如果要她嫁給何惜暉,說不定她倒真敢在古代玩一場轟轟烈烈的逃婚!
素衣漫不經心地應著,任丞相卻糊塗了。不是都說她苦戀著何家那小子嗎?她是什麼時候放下的,又是如何放下的?
無論如何,這孩子如今是遇到麻煩了吧?不然她也不會這樣迷茫憔悴……帝王家中,煩心事從來都不會少吧?
“我沒有事,只是想家了,回來看看。”在任丞相開口之前,素衣已經果斷地截住了他的話頭。
就知道這隻歷三朝而不倒的老狐狸看出了些什麼,否則他怎會絮絮叨叨說這麼多?又當爹又當娘可不是他這種老傢伙該做的事!
她確實有煩心事,可是跟這隻老狐狸說有用嗎?
任丞相頗有幾分受傷似的,暗暗嘆了口氣,認真道:“也罷。想家的時候,常回來看看。你始終是任家的女兒,便有天大的事,任家也會和你一同面對!在外面有什麼事切記隱忍為上……以你如今的身份,便是要躲事,怕也躲不過,記得有事知會相府一聲,莫要一個人擔著便是了!”
不是真的吧?素衣錯愕地望向任丞相。
他是在向她表明立場嗎?
這可不是玩的!承諾與她共進退,這可是隨時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