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都不行,大咧咧地指著他鼻子罵。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都是互相的,她覺得自己被他帶成這個樣子,他要負主要責任。
她得了個大便宜,便不再吱聲,自藥箱裡取出針帶,下手時卻為難了:“秋水毒非藥可解,需要施針,可能會有些疼。”
她擔心他怕疼?蘇昱伸出手,順著她的話刻意作出隱忍的神情:“無妨。”
謝綾瞄了她一眼,覺得他這個樣子,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卻還要嘴硬的,落針時乾脆了不少,力度適中,絕不多加疼痛。金針入膚,他果然偏過臉皺了眉,謝綾觀察得細緻入微,一眼便看破了他這點掩飾,下第二針時便愈加小心。
她從前也替扶蘇親自施過針,小扶蘇比眼前這位病人坦蕩得多,一般在看見金針的那一刻便放聲大哭要逃走。把他抓回來便十分費力氣,一旦制住立刻一針下去,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等他跑不掉了,便抽抽搭搭地小聲哭,她才會溫言溫語地安慰他。
於是見蘇昱忍得辛苦,謝綾惻隱之心大動,手上自針帶上又取下一針,卻猶豫著遲遲不下落,安撫道:“不會很痛的,一會兒就過去了。”
“還有幾針?”
“……十一針。”她覺得這個數字說出來有些打擊病人,立即又補了一句,“你可以想想別的分散注意力,或者睡一會兒?”
後者顯然不可能,他如此緊張地盯著針尖,怎麼可能睡的著?
蘇昱側枕著臉,眼角彎彎,笑得頗溫和乖順:“那你給我講故事。”
“……”她覺得他果真是扶蘇上身了,無語凝噎地側過臉不想理會他。
這麼一側身,卻正瞧見了他床頭懸著的物什。
床上是紫檀木鏤空雕花的通頂木床罩,三面屏式床圍,黑中泛紫頗為古樸,其上懸的一抹明黃色便尤為扎眼。那東西十分熟悉,正是她送他的香囊。
謝綾驀地怔住,有一霎的做賊心虛,再回頭看他期待的眼神,忽然便鬆了口徑:“好吧……不過我沒有故事可講,也不會講故事,你要聽什麼?”
她才想起這個小東西,如今她既然投奔了他,他看起來也頗有誠意,這種傷人的玩意兒便該想個法子取回來了。日子久了,恐怕新症加沉痾,愈加兇險。
“你遊走四方,定有不少奇遇,便挑幾個與我講一講吧。”
謝綾語塞,她遊走四方確實做了不少豐功偉績,但她的發家致富歷程完全是她的貪贓枉法史,借她一千一萬個膽子都不敢在此人面前和盤托出。她便將此隱去,獨講自己幼年隨師父雲遊四海的所見所聞。
蘇昱聽得認真,連手上的金針落下都置若罔聞,聽到她講到在天竺遇見的雲方僧人,神色忽然一滯:“天竺萬里之遠,你竟也去過?”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如今她俗務纏身,哪裡還有空去那麼遠的地方遊歷。
蘇昱眸色漸深,靜悄悄地看著她。她竟記得,連小時候的記憶都記得,可以與他講得事無鉅細,連僧人的模樣,手上戴的佛珠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唯獨是他,在她心裡了無痕跡?
她說著又下一針,抬頭看蘇昱神色黯然,眉心緊鎖,以為自己下手失了輕重,輕聲道:“弄疼你了?”
“沒有。”他側臥著,視線落在枕上,並不看她,一看便是不高興了。
謝綾覺得他果然難伺候,嘆息一聲:“良藥苦口,你這麼諱疾忌醫,怪不得體弱多病。”
不知是哪四個字觸動了他,蘇昱忽然抬眸,眼中有些怪異的神色。
謝綾惑然道:“怎麼了?”
那怪異之色漸收,他恢復了一臉了無生機似的黯然:“痛。”
謝綾看了看自己手上,確認自己碰都沒碰針一下,怎麼會痛?她皺起眉:“那怎麼辦?”
她嗅了嗅,他的臥榻上鋪了燈芯草,本是通氣血的藥草,性甘微寒,味淡,卻被她聞了出來。這東西本可洩肺通血,對身體有益,但配合她在香囊裡放的草藥,便會加劇毒性。若是這個的緣故,她便束手無策了。
謝綾斟酌著措辭:“你榻上鋪的藥草,往後可以換一種,說不定往後便沒有這麼痛了……”
她因要確認燈芯草的味道,身子輕俯著還未來得及直起身,這一句話尚未說完,卻忽然被攬住往下撲去。她惦記著他左手上的金針,連忙撐住床沿不讓自己壓到他的手臂,他卻不管不顧地用未施針的右手壓著她,讓她直直地貼在他面前。
四目相對,氣息相拂。她不施脂粉,淡掃蛾眉的臉上雙眸微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