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宋瑾撐住自己的膝,一步都動不了。
然後,有人從身邊過去。
一步一步,身似垂柳。
她的孃親。
女人走得很慢,但很從容,她行到男人身邊,俯身,將他衣服上的褶皺抹平。
伏在他胸口,柔聲道,“你回來了。”
“夫人…”宋守城開口,“我們身陷重圍,將軍他,他…”
女人笑了,柔柔打斷他,“奴家知道,奴家都知道。”
她伸手去摸男人的臉,“你終是,為著大楚丟了性命。”
她倚著他,“那奴家呢。”
“奴家去哪裡尋你呢?”
宋瑾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只是嚐到辛鹹的味道。
她的母親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說,“混賬。”
這是宋瑾第一次聽母親說這樣粗俗的話。
也是最後一次。
多可悲,有那麼多東西,她只經歷過一次。
然後就再也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很老套的情節,幾乎是戲文裡才會發生的事情。
當年她的父親,一個大楚的少年將領,奉命出使衛國,他帶著三十精兵,說是議和,實則施壓。
然後,拜訪相府時,無意望見丞相幼女。
只一眼,大楚的雄鷹,再也飛不開衛的垂柳。
那幾乎是男人一生中最瘋狂的歲月。
機關算盡,手段齊出。
然後,
如願以償。
宋瑾從來不知,原來母親的過去是這樣。
那個她從未理解過的女人坐在床邊,一身喪服。
緩緩道來,那些她未曾參與過的歲月。
相府嬌寵的掌上明珠,細皮嫩肉的小丫頭。
就這樣,一步步踏入楚地。
狂風吹卷,從此,再歸不得家鄉。
恨過,埋怨過,然後…
她垂著頭,脖頸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罷了罷了。都是往事了。”
宋瑾不語,只聽見她淡淡道,“原來,都這麼多年了。”
都這麼多年了…
她嘆了口氣,“我原想著,怎麼也不能讓你嫁個將士,提心吊膽地過一輩子,或者像我這樣,半輩子。”
“不過,或許是我錯了。”
宋瑾頓了很久,終是回道,“不。江淮,他真的很好。”
她睜大眼,忽然又笑了起來,溫暖的,柔和的笑。
然後,她撐住頭,乏了的樣子,擺手示意宋瑾出去。
宋瑾退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問,“你到底可曾愛過爹爹?!不要騙我。”
她沒有抬頭,只是語氣飄忽,“誰知道呢,誰知道呢…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宋瑾後退,關門。最後聽她幽幽道,“告訴江淮,我對不住他。也,對不住你。”
門闔緊。
女人捂住臉,成串的淚珠終於砸了下來。
“宋連軍,你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先我而去。
離開了衛的垂柳啊,沒了根,如何在楚空過活?
宋府一夜之間,換上白裝。
宋瑾枯坐在廳裡,一動不動。
江淮陪著她,也一言不發。
令人窒息的寂靜,彷彿連花和蟲也都全部睡去。
她直愣愣地望著窗外,那裡有細碎的花影。
梨花,究竟開落幾度,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依稀可以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一俯身,就抱起調皮搗蛋的女兒。
“爹爹…”
為什麼,為什麼最後一次相處在吵架呢?
為什麼最後一次相見,她沒有再看他幾眼?
宋瑾茫然地坐著,就一直坐著。
江淮攬過她,並沒有說話。
幾度春秋成往事,那年梨花下。
宋瑾抿著嘴,心裡一遍遍地念,爹爹,爹爹…
女兒想你。
一宿,一旦。
靈堂終於佈置完。
夕陽漸落,宋瑾近乎麻木地指揮完一切。
眼睛澀澀的,她一滴淚沒落。
“小姐,快去吃飯吧。”有丫鬟來催促,“早上中午的飯菜都沒動,晚上再不吃可如何是好?”
宋瑾一身白衣,淡淡道,“端給夫人去吧。我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