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起,淅淅瀝瀝,一直不見大好,此時疫當頭,她體質虛弱,在劫難逃。
病榻上的女子青絲微亂,仍是整齊的盤在腦後,神態虛弱,原本姣好的臉容青黃一片。“你來了…真好,我心裡有事要與你講,但他們都不讓我出門…”謝晚晴撐起身子,靠在床頭。
陳婠抿唇一笑,故作輕鬆,“什麼要緊的事?”
謝晚晴摸索著,從枕下拿出一枚發舊的物件兒。
“這是?”陳婠仔細一瞧,竟是半條劍穗。
“這本是陳公子從前遺落之物,我一直帶在身邊…你幫我將這東西物歸原主吧。”她垂著眸,遞過來。
枯瘦的手指有些顫抖。
陳婠仔細拿在手裡,能看見麻繩上已被撫摸地光滑,心中不禁大慟。
“想來今生有緣無分,我是福薄之人,只怕撐不過這回。”
陳婠連忙安慰,“病中多憂思,謝姐姐休要多想。”
謝晚晴含著淚光微微一笑,目光虛渺,“若見了你大哥,莫忘幫我問一句,這麼多年,他心裡可曾有過半點我的影子…”
原以為早已看淡生死,陳婠卻在聽得這番話後,眼睛酸的緊。
她握住謝晚晴瘦削的手,點點頭,“謝姐姐放心,你不會有事的。家兄很快便從西北迴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
一聽西北二字,謝晚晴已然明白,相隔千里,只怕今生再也見不到了。
她輕嘆一句,握緊了陳婠的手。
離開謝家時,陳婠望著天幕中昏鴉點點,忽而有了新的定奪。
她必須即刻便啟程。
雖然只隔了一條滄河,但京都淮安城和滄州已是兩重天地。
寬闊的護城河圍繞,城門高聳入雲,一脈磅礴。
八條官道筆直,將城內分為整齊的區域,市肆和宅邸區井然有序。
車外滿目繁華,瓊樓玉宇,雕樑畫棟。
青瓦白牆,古樸而厚重。
上陽街上車水馬龍,似乎連風兒都帶著醉人的香。
遠處皇城內院高宏入宇,與紫薇山交相輝映,影影綽綽,成為京都最磅礴的景緻。
一路上,就連最多話的安平也靜了下來,專注地望著窗外。
過了許久,馬車悠悠哉巷尾停住。
陳婠攙扶著母親下車,一抬頭便見紫藤蘿從院牆外垂下,光影疏落,安和寧靜。
父親官拜戶部侍郎,享從四品俸祿,但戶部給事中有三人,父親乃調任而至,是以多做些抄錄財政文案、編撰整理民間典籍的文事。
並無太多實權。
在這寸土寸金的淮安城,陳家這般小官,多如牛毛。
隨手捻來一片磚瓦,就有述不盡的深厚淵源。
如今的陳府,是從前有位商賈之家留下的院落,充公後改建而成。
在上陽街尾,佔地並不大,只看規模,尚不如滄州陳宅。
凝著青瓦屋簷上斑駁的痕跡,陳婠知道,也許他們陳家不會在此地停留太久。
因為很快,她就在賞花宴上攀上了東宮的高枝。
從巷尾小宅,到中街府邸,乃至後來良田千頃、宅邸萬畝。
猶自回神間,老管家劉庸開了門。
妾室王氏和庶出的弟弟陳秉也跟著迎門接風。
陳夫人只是淡淡地贊她們辛苦,便叫退下,各自相安。
論起米分飾太平的氣度,陳婠自認輸於母親太多。
從前皇上身邊有寵的妃嬪,她都覺得刺眼無比,乃至後來,但凡對她後位有威脅之人,她必要除之而後快。
這種扭曲的心理,是從她明白帝王能給自己的寵愛,一樣會給別的女人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開始的。
那年秋菊夜宴上,她本以為自己就是萬花叢中那抹獨特,本以為自己是帝王心頭的那點硃砂。
現下想來,可笑至極。
還有年少不更事時錯付的情腸。
傍晚用膳完畢,已經入夜。
庭院中芳草錯落有致,牆邊一排翠竹幽幽,有小池將前後堂分隔開來,池中幾枚荷花映日,宅子的原主人倒是有幾分雅緻韻味。
父親仍未歸家,管家說從老爺入京述職起,便一直如此。
戶部省裡事務繁忙,掌管天下賦稅財政,非是滄州太守可比。
王氏和庶弟陳秉坐在下首,才剛飯畢,陳秉忽然道,“母親,秉兒今日還未去湯池沐浴…”
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