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坐著少婦的母親。老婦人左手攥個盛滿白酒的礦泉水瓶,右手撕扯著食品袋裡油滋滋的鴨翅膀,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大聲地和身邊的旅客說話。我默默聽來,知道老婦人炫耀女兒嫁了好人家,這次她親自送女兒回婆家,準備順便把婆家自釀的奶酒喝個精光。
扭頭看窗外,已是一馬平川的草原,我的心子,便如野馬一般的東奔西突。正自神馳,老婦人用沾滿油漬的手指在我手背輕戳,眯起眼睛衝我說道:小夥子,瞧你長相,是南方人吧?這個時節千里迢迢來蒙古,探親還是訪友?
我用面巾紙慢慢擦去手背上的油漬,矜持地朝她微微一笑:唔,隨便走走。
老婦人不滿地剜我一眼,對邊上的人說道:隨便走走,鬼才相信!哼,南方人肚裡的花花腸子就是多!我年輕的時候,和南方人搞物件——呃,上海來插隊的知青——剛開始被他的甜言蜜語弄得暈頭轉向,後來不到一年,他玩膩了,屁也沒放一個,就腳底抹油逃走了。
老婦人大談當年的*史,言辭之間,對當年那個南方男友猶是恨恨不已。我暗覺好笑,就移開視線去打量她的女兒。那少婦上衣掀起,露出雪白的肌膚,正給懷裡的孩子餵奶。車廂裡擠滿了人,但她的動作和表情都十分的自然。此情此景,一名母親的偉大展現無遺,很是令人感動。
我忽然想起桃花,心想如果此行不虛,終於找到桃花,那我絕對要像螞蟥一樣,死死地盯上她,讓她全身臃腫,絡繹不絕地給我生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就像桃花以前說的:兩個人都健康,多掙些錢,買大房子,買汽車,養一堆孩子,為了這些庸俗的小夢想,我們吵架,和好,把每天都過得滿滿的,雙方磨合得面目全非……
大約我的眼神古怪了些,那少婦有所察覺,身子微微扭了扭,臉上踱出一步胭紅。我慌忙移開視線。那老婦人酒量甚是驚人,喝完一瓶白瓶,又從小包裡掏出一瓶,開啟。喝了兩大口,見我愕然,她揚起酒瓶,不無鄙夷地挑釁我:科爾沁草原出的燒鍋酒,53度,你也來一口?敢不敢?
她的嘴角油光可鑑,且沾著零星半點肉渣兒,這讓我的眉宇不自覺地微微皺起。老婦人冷冷一笑,撇撇乾癟的嘴巴:南方人鬼頭鬼腦,做生意呀騙人呀還行,要是喝酒,就狗熊了!當年那個上海來的小畜牲,每次有人讓他喝酒,他都見了鬼一樣,害怕酒精呀。唉!哪次我沒替他喝酒呢,嗯,拼了老命也替他喝的!結果,結果,他媽的還是被他跑了!唉,我父親我母親,當時嫁妝都給我準備好了,喜糖也到供銷社買齊了,誰知道,煮熟的鴨子飛掉了!
她把當年的小情人比喻成煮熟的鴨子,不禁讓我啞然失笑。那少婦見母親如此說話,也不見怪,只是無聲地笑。
我心中一動,搶過老婦手中的礦泉水瓶,也不五講四美,仰起脖子閉上眼睛,骨碌骨碌的往嘴裡灌去。不提防喝得猛了,將去半瓶之際,我將嘴巴離開瓶口,猛然咳嗽起來,滿臉通紅。
老婦人先是吃了一驚,見我嗆得直咳嗽,就嘎嘎地怪笑:小夥子呀,不會喝酒可別死撐。在我們蒙古草原上,勇士摻不得一點兒的假。
我心想,我這哪裡是想扮勇士,我只是想多加一件衣服罷了。當然這些我就懶得解釋了,只是若有所思的問她:老大媽,當年你的男朋友跑哪裡去了?是跑回上海嗎?你為什麼沒去把他攆回來呢?
老婦嘿嘿冷笑:把他攆回來?別臭美了!那小畜牲儘管長得人模狗樣,附近幾個公社的姑娘都圍著他轉,可我是那麼沒骨氣的人嗎?
她說完,搶過我手裡的酒瓶,賭氣似的喝了一大口,然後狠狠地撕咬手裡的鴨翅膀。我未再理她,心裡卻不由感慨:真正愛一個人,也許與利益無關,與骨氣無關,甚至與整個世界也無關,它只與自己內心的需要緊緊相關!
每個人對愛情都有自己的理解。以前,我認為很多事情盲目的選擇都是徒勞,還不如順其自然,如今我另有新解。還是桃花說得好:其實吧,什麼順其自然都是狗屁,人活一世,就像得拼命三郎那樣,你想要的東西,你就得拼命去要到手;如果等著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估計你頭髮白了牙掉光了也未必能等著。
列車繼續在前進。窗外冰天雪地,一派蕭殺,可我內心卻像跳蚤一樣蹦蹦跳跳,豪情萬丈。《英雄本色》裡的小馬哥說得好,屬於我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當然,話是這麼說的,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由於長得和小馬哥很風馬牛不相及,在到達海拉爾第一天晚上,我就被兩個人高馬大的蒙古哥們給洗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