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聘……
想到這裡,手腕不痛了。
心卻在痛!
什麼狗屁愛情,簡直害死人不償命。這世上本沒有愛情,說的人多了,便有了愛情。我真傻,真的,我以為愛情是貫徹在行動上以及細節裡的,沒想到,它只存活在想象和錯覺當中。在現實裡,它根本就死無葬身之地;那些信奉它、追逐它的人,也會碰得頭破血流。我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從北京的婚禮現場逃掉,鬼使神差來海拉市草原,那麼,我現在一定和楊曉躺在暖洋洋的被窩裡,屋內空調滋滋的輕響,屋外人來車往的市聲,楊曉吻了吻我的額頭,讓我繼續睡懶覺,她自己則拖著微微隆起的身子,到樓下為我購買豆漿油條……
可是,為了追逐狗屁愛情,我現在淪落成逃犯,置身冰天雪地,手戴冰涼的手銬,享受著騎警對我充滿侮辱性的吆喝和推搡;而我苦苦追尋的女孩,卻驕傲地站在我的對立面,無情地撕掉曾經相識相戀的那一頁。淚眼朦朧中,她頭頂那圓形的警帽,幻化成一個圓洞,不斷地旋轉,攪動,在我心裡攪出一個巨大的黑洞,空空蕩蕩,寒風穿洞而過,嗚咽作響。
騎警們並不知道阿飛已經被狼咬死,他們分成兩撥,一撥六個人,繼續在雪地追捕阿飛;一撥兩個人,押送我回呼倫貝爾盟公安局。這兩個警察,一個是剛才下馬銬我的傢伙,姓馬,另一外,就是我愛恨交加的桃花。
初春的草原,那雪說下就下。我們一行還沒走出多遠,鳥毛般的雪花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我和小馬共乘一騎,坐在他後面,不僅雙手戴著手銬,身上還綁了繩子。那繩子穿過馬肚底,繞了一圈爬回我的後背,打了死結。
桃花按轡徐行,走在前面。有風吹過,她壓在帽底下的秀髮,輕輕揚起,露出白淨如玉的脖頸。數片雪花,輕薄地滑進她的頸處。我的手下意識地動彈,似乎想去幫她取出那幾片雪花,以免融化成水,溼了她的衣衫。可是,手剛動彈,鑽心的疼痛就接踵而來。前馬的小馬也立即察覺,回頭喝道:給我老實點!信不信我踢你下馬,拖著你走?
我對他的叫囂置若罔聞,目光卻越過他的肩頭,呆呆凝視前面的桃花。聽到小馬的喝叫,桃花迅速回頭一望,又很快掉過頭去,直如驚鴻一瞥。我注意到,她的身子似乎微微顫了顫,帽沿上積聚的雪花委落到雪地。那白濛濛的顏色,在我眼前又幻化成白色的婚妙,而身披它的主人,正是桃花。這麼想著,我失控般地吼道:桃花!桃——花——!
前面的小馬被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嚇了一跳。桃花這時也撥轉馬頭,向我們靠攏。親愛的,近些,再近些,讓我仔細瞧瞧你吧!我在心裡這樣深情地呼喚。等她近得身來,我的目光卻由柔軟變得堅硬,就像雪狼鋒銳的爪子,在她臉上狠狠地抓撓。
桃花卻無動於衷,撇了撇嘴,對我冷冷地說道:你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還是李嘉誠的兒子?別管是誰吧,你丫現在就一嫌疑犯,拽什麼拽?小心老孃拿膠條把你丫嘴巴封上。小馬,這傢伙要是再嘰嘰歪歪,吵死個人,麻煩你幫我好好修理修理他。哼,我就不信咱倆整不了他。
那小馬雖然入道已久,但對這個師妹顯然言聽計從。他一臉諛笑地答應桃花,等她縱馬向前,這孫子就回轉身來,狠狠給我一記耳光,低聲吼道:你有種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放到雪地上拖——遇上我姓馬的,算你走運,你他媽的給我老實點!
桃花的無情到底,讓我心灰意冷萬籟俱靜,再也沒有心情多說什麼。
我閉上嘴巴,不再說話,那雪卻越下越大,伴隨著呼嘯而來的狂風,草原上可怕的暴風雪驟然來臨。我在心裡感慨,難道老天體察我的冤情,在為我抱不平嗎?都說天若有情天亦老,如此看來,老天比人類還更有情呢!
暴風雪的天氣,人馬都難以繼續前行,小馬和桃花找到一個背風的小土丘,決定暫時停下,在這兒躲避風雪。
他們兩個跳下馬,躲在土丘後,小馬從馬鞍裡摸出兩小瓶二鍋頭,自己一瓶,拋給桃花一瓶,兩個人貪婪地飲酒禦寒。我在馬背上抗議,提出也要下馬避風的請求。那小馬還沒表態,桃花這個王八蛋卻吃裡扒外,柳眉倒豎,不斷地對我展開恫嚇、威脅,甚至粗魯下流的人身攻擊。她的有些言語,竟然讓向來皮粗肉糙的我也感到臉紅,但那個小馬卻聽得呵呵直樂,很是開心。我在心裡哀嘆:變了,變了,一切都變了,除了我這個榆木腦袋。唉,還是那首歌唱得好,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得太快……
我衰在馬背上,目光卻冷冷的,彷彿草原上空禿鷹的眼神,兇狠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