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他現在一臉平靜地做著各種妥當的安排,想像著那些被他壓抑起來的難過,我就不能自抑地覺得更加難受。
我們被允許去見公公最後一面的時候,我緊緊握著路旭東的手,很努力地想把自己內心的勸慰傳達給他。
他像是有所感應似地朝我彎了彎嘴角,沉默地牽著我往停放屍體的房間裡走。
遺體被白布蓋著,看不清是個什麼狀況。
這個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我直到站在公公的遺體前,還覺得十分措手不及,一點都不敢相信,之前還咄咄逼人要我跟路旭東儘快離婚的公公,這會兒竟然這麼悄無聲息地沒了。
一想到他生前那麼風光的一個人,竟是以這麼落魄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的,我心裡更是一陣猝不及防的酸楚,眼圈猛的就紅了,還得極力忍著逼到眼眶的淚意。
路旭東把覆著遺體的那層白布掀開一個角,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就很快又放下來了。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認真打量過他了!”路旭東突然開口,語氣極其低沉:“大學沒畢業我就從家裡搬了出去,剛開始甚至一整年才回家兩三趟,還總是刻意挑他不在的時候回去,我什麼事都跟他對著幹,他希望我回家幫他,我偏偏就進了別的公司,他想讓我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我偏偏就連戀愛都不談,即使找結婚物件,也是按著絕對能激怒他的方向去找……很多時候,我心裡都特別矛盾,既恨他總想用他的思想準則來操控我的人生,又特別感念他曾經對我的教導,其實除了他總想把我的人生操縱成他想要的樣子這一點之外,他真的是一個好父親……”
路旭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蘊著深深的痛楚:“這兩年我媽勸了我無數次,讓我回公司去幫幫他,說他年紀大了,該退下來休息了,我每次都嫌她煩,還冷嘲熱諷地說禍害遺千年,以老頭子的為人處事,他絕對能長命百歲……可是這幾天下來我才知道,他一個人頂著那麼大的一個擔子,其實真的特別累……瑟瑟,我是不是很不孝?”
他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回答,又自嘲地勾了勾唇,鬆開和我牽著的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臉,大力地揉搓了幾下,然後就保持著那個動作一動不動了。
我伸手撫上他的背,很想安慰他,但最終只能很無力地說:“要是心裡很難受,那你就哭出來,別壓抑在心裡……爸他在天有靈的話,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我也從來就沒有讓他稱心如意過吧?!”路旭東垂下手,嘴角掛著自嘲地笑意,有些苦澀地看著被白布完整覆蓋的公公,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我都擔心他是不是因為自責過頭怎麼樣了,他才又彷彿從睡夢中初醒一般,神情懵懂地轉過頭來,看著我特別迷茫地說:“瑟瑟,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他怎麼就真的死了呢?早知道會成現在這樣,我以前就不應該跟他慪氣,不應該跟他犟了這麼多年,一點都不肯服軟退讓。”
他的這幾句話,一下子就讓我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瞬間絕堤,所謂“樹欲止而風不靜,子欲養而親不待”大概就是這樣悔之已晚的痛楚了吧?
我找不出合適的言語來勸慰路旭東,就那麼直愣愣地望著他,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他伸出手幫我擦掉了一行快要淌進脖子裡的淚水,又猛地伸手把我緊緊抱住,“別哭,瑟瑟,別哭,別難過……”他一邊安慰著我,一邊把臉埋在我的肩膀處。
我咬著嘴唇吸了吸鼻子,伸手環上他的腰,“嗯,我不難過……你也別太自責,爸他會理解你的。”
話音才落,就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悄然地從我肩膀處滑進我的衣領裡……
看完遺體出去,我才發現又陸續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機關人員,一直在記錄和跟醫生談話。
路旭東也被喊過去談了半天話,之後他抽身走到我身邊,有些猶豫地對我說:“瑟瑟,要不你現在去家裡把媽接過來?爸的屍體目前會暫時存放在醫院的太平間,天一亮我就會聯絡殯儀館那邊,到時候直接安排把爸給送過去,現在得跟媽商量一下具體的事宜。”
我遲疑不決地看著他:“要現在就告訴媽嗎?可是現在這個點她肯定已經睡了,不然等到天亮了再通知她?”
路旭東做了個深呼吸,望了望仍然有不少人的走廊,神情凝重:“就現在吧,我怕萬一有人再別有用心地去找她……”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公會突然出事,就是因為突然得知郭于晴出賣了自己的訊息,一時接受不了。婆婆有高血壓,之前又接二連三的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