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慶兒嚇了一跳,大著膽子仔細看去,見一個瘦小身影提一盞昏黃的燈正過來,黃慶兒心知是遇上上夜的婆子了,也不放在眼裡,便不肯吃虧非要罵回去,還沒看口就見那婆子提了燈籠那麼一晃,試探叫道:“慶兒?”黃慶兒定睛一看,原是她爹認的同姓乾妹妹,外人混稱黃坎婆的,如今就在園子裡一處角門上當差。
黃坎婆見果真是她,便道:“怎的深更半夜不去睡?房裡主子作你出來做事?”
黃慶兒冷哼一聲說:“就憑她?她倒是作我試試!”
黃坎婆忙左右看看,因見四下無人,方敢拉著黃慶兒匆匆往她的角門處走,邊走邊壓低了聲音說:“丫頭,你嘴上怎麼就沒個把門兒的!那二奶奶是不濟,你拿捏她也就罷了,可不敢在外頭亂嚷嚷,要是叫那個二太太給聽見了,保不齊真擰你的嘴!”
黃慶兒是忘了二太太這茬兒了,如今想起來,心裡雖不忿倒畢竟忌憚一些,便跟著黃坎婆回了她屋子。黃坎婆因怕上夜吸了寒氣所以照例回來要喝一杯黃酒,黃慶兒正是煩躁呢,一見有酒便什麼都忘了,和黃坎婆一杯一杯往下灌,邊灌邊忍不住連說帶罵將今日之事與黃坎婆說了。
“真要攆人?”黃坎婆驚了,“我還道外頭亂說的,你竟說是真的?”
黃慶兒一拍桌子大罵雲卿兩句,然後醉醺醺地鄭重點頭強調說:“真的,涼大丨奶奶親口說的!說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呢!”
黃坎婆見她一頭栽在桌上忙去拉扯住問:“這叫什麼話兒?倘若說加,那必是已有一份現成單子了?照這麼說這回還真要裁人?”
“呵!呵呵!”黃慶兒趴在桌上含含糊糊說,“何止呢!自涼大丨奶奶封存卷軸開始,園子裡都傳瘋了,說不止裁人,還要攆大半婆子,丫鬟們多半配了小子,連例銀也要減半!這哪門子不懂事的大丨奶奶,有錢都不會花!慕家是開銀號的,什麼時候能缺了銀子用?如今倒稀罕她牙縫裡省下的那一點子了?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黃坎婆心知自己有些年紀了,上夜這等差事做得也不甚好,最怕慕家一腳踢她出門了,前些日子聽園子裡瘋傳大丨奶奶要整頓本就提心吊膽呢,如今聽黃慶兒這麼一說更是心慌,心說自己半截兒入土的人了,又是沒兒沒女的寡婦,若真裁到她頭上她豈不是要流落街頭?因聽黃慶兒還在喋喋不休罵雲卿,心下也煩躁,連灌了幾杯酒些微有了些醉意,便跟著把雲卿、孔繡珠和垂緗都罵了一遍。二人越罵越高興,越罵越喝得暢快,很快就齊齊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卻說今日事關重大,垂緗又是初次跟著掌家,到這關鍵時刻難免比丫鬟們更激動難耐一些,於是一大早就帶著滿兒出門,先去蕉園侍弄了那一大片美人蕉,因問了時辰還早,便帶著滿兒從小花園兒裡略繞遠裡幾步逛一逛。園子裡還算清靜著,各色花草已從冬天活過來,看著叫人心底熨帖,正走著,忽見一婆子從花枝裡斜跌出來一頭撞到垂緗身上,直撞得垂緗肩窩生疼,蹙起眉來。滿兒便喝:“什麼事著急上火的也不看路?衝撞到三姑娘了!”
垂緗冷冷淡淡,不欲計較,正要先走,卻見那婆子抬起頭,眯縫了眼那麼一打量,嘿嘿笑了,說:“喲,是這個姨娘養的三姑娘,如今又殺回孃家作威作福來啦!”
酒氣沖天的,正是黃坎婆。
024 醉罵
垂緗臉色立刻冷了三分,頓在原地只是不動。滿兒知她忌諱,上前一把推開黃坎婆道:“你胡說什麼?別灌些黃湯就出來滿地撒瘋!快回角門當你的差去!”
黃坎婆被滿兒推搡了一下趔趄了兩步,卻渾然不覺般搖搖晃晃又上前來,伸出手指頭哆著滿兒心窩含含混混慢慢悠悠說:“嘿,我胡說?我老婆子從來不胡說!跟園子裡哪一個不知道似的,都被沈家掃地出門了也不覺害臊,倒回孃家耀武揚威來啦?來來,幫著那個勞什子大丨奶奶,把知情的都攆出去,全都攆出去!”
滿兒氣憤地打掉黃坎婆的手,黃坎婆暗黃的臉上泛著酒後的酡紅,衝著垂緗神神秘秘點頭道:“都知道,全都知道……嘿嘿……”
恰是此時,前方走過來兩雙丫鬟,都是睡眼惺忪迷迷瞪瞪,許是還沒看到這裡情況。滿兒忙回垂緗身邊要勸,還未開口,就見垂緗慘白著一張臉上前擋住黃坎婆去路,冷冰冰問:“知道什麼?你再說一遍,誰被沈家掃地出門了?”
黃坎婆醉醺醺打了個酒嗝,扯著嗓子哈哈大笑說:“三姑娘你別逗了!滿大街誰不知道沈家看不上你?要我老婆子說,一個姨娘養的丫頭,能嫁去人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