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笑笑,便帶著趙掌櫃和孫成出去了。偌大一間花廳轉眼只剩下曹爺和雲卿二人。
曹爺悠然啜茶,既像是在等雲卿開口,卻又像是根本不當雲卿存在。屋裡片刻的安靜讓雲卿迅速安下心來,時間流走,頭頂的百結花燈華彩熠熠,雲卿莞爾一笑,率先開口:“曹爺的懷疑我明白,三百個八寶宮燈,從物華城走水路到江南,這買賣費時費力,還需擔著漕運的風險,自然是不能有分毫差錯的。”
019 梔子
曹爺古怪地笑了一下。兩人面對面坐著,彼此的每一分神色變化都能被對方盡收眼底。不知怎的,雲卿忽然想起了悠悠沁河水邊幾度偶遇的慕垂涼,彼時那人站在她對面,他明明眼底沉靜笑容輕佻,身姿卻籠在朦朧夜色裡,平添一抹柔和。此刻曹爺如此看她,竟和慕垂涼薄有幾分相像。
百結花燈華彩流轉,雲卿驀然跌出記憶,凝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雲卿道:“蘇二太太雖是那麼說了,但恕雲卿直言,我一筆都畫不出來。”說完扯了衣袖,略略露出厚厚的包紮來。
曹爺挑眉看了她良久,目光一直是坦率而過分的打量,雲卿也不躲避,他怎麼看,她就怎麼看回去,曹爺最後暗自一笑,抿了一口茶說:“蘇記可真喜歡開玩笑。畫師不能畫,小姑娘你還來跟爺談什麼呢?”
雲卿收了手笑問:“說到這兒,雲卿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曹爺,物華城裡大大小小的燈籠坊二十家不止,字號最老的、花樣最多的、名號最響的,都不是我們蘇記。為什麼曹爺會單單挑了咱們蘇記呢?”
曹爺邊悠悠地喝茶邊向別處打量,不大在意地說:“七夕斗燈,‘踏雪尋梅’,所以我不是衝著蘇記的名號來,我是衝著雲畫師你的名號來,你既不能畫,這單買賣也就作罷了!”
話是這麼說,這位曹爺倒沒起身離開的樣子。雲卿便笑:“原來曹爺喜歡那盞‘踏雪尋梅’?這便是雲卿要說的了,我雖手不能畫,但手能畫的卻畫不出‘踏雪尋梅’,所以說到底畫工不過基礎,那些浮於表面的花樣才是讓人眼花繚亂的根本。”
“雲畫師的意思是,你口述,別人畫?作畫不都求個人心合一嗎?怎麼難道任何一個人都畫得出你雲畫師心裡的花樣?這也未免太……”
這曹爺濃眉劍目,即使擺明了揶揄,竟也顯得光明磊落。所謂最怕偽君子,不憚真小人,雲卿心中有了譜,說話也就利索多了:“雲卿失禮,有句話不得不說。”
曹爺揚眉,神色驚訝,像是忍著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卿眼睛軲轆一轉,問道:“曹爺並不是專門經營燈籠的人,說白了,我猜曹爺根本不懂燈籠。”
“雲畫師你何出此言呢?曹某見過的燈籠,恐怕比你畫過的多!”
雲卿掩口輕笑,這動作失禮,一刻靜謐後曹爺的目光便不緊不慢地落到了她身上。雲卿站起身來,在百結廳裡邊閒庭信步邊悠悠說道:“雖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但若不上心,看過多少盞燈籠也稱不上一個‘懂’。”
未等曹爺開口,雲卿便抬頭,將流光溢彩的百結花燈指給曹爺看:“這個花廳名叫百結廳,是以這盞百結花燈命名的。百結花燈,取義百年好合,喜結連理,花團錦簇,登高及第之意,是從前蘇記的老前輩們送給某代東家成親的賀禮。”
“哦?”曹爺仰頭,細細看了一番後贊,“果然精緻華美。”
雲卿笑看曹爺:“是的,精緻華美。這盞百結花燈承載的不僅是蘇記師傅們最誠心的祝福,還有蘇記乃至整個枋口鎮最精湛的燈籠工藝。百結花燈是琉璃宮燈,整個燈不費一釘一鉚,不沾一糯一膠,一百零八根木料支架全靠組合搭建而成,自點燈到現在,足足兩百年而不散,乃是宮燈中的極品。”
曹爺神色訝異,起身更加細緻地端詳了一番,禁不住讚道:“果然精妙!”一句話脫口而出,卻又想起方才說自己是懂燈的,那麼看不出來著實有些說不過去,於是恢復了神色道:“百結花燈的確是不錯,不過外頭蘇記大廳掛著的那盞九鳳還巢,輝煌大氣,巧奪天工,私以為更佳。”
九鳳還巢是燈中燈,一盞大宮燈裡放著一盞體態肥圓的走馬燈,大小燈之間分出九瓣燈骨,紮成鳳凰于飛的姿態,是為九鳳,每隻鳳在頭部另放一盞小燈當做眼睛。整個燈籠恢弘大氣,精妙絕倫,流光溢彩,巧奪天工。
都說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這曹爺雖然是燈籠行的外行人,卻是地地道道生意場上的內行人。大凡開鋪子做買賣的,總得在客人舉目可見的地方放上一些招牌物件兒,比如皇親